姚穆风道:“博茫山上众人杀了三日三夜,待将乾天门的恶徒杀尽,教主方天见大势已去,却仍不肯罢手,以一人之力血战到底,最终力竭而亡。”卜秀灵与阮云之虽不知详情,但这话听在耳中,心里砰砰直跳,当年之战的惨烈便如亲见一般。姚穆风道:“……曝骨履肠,不亦悲乎。张轻负隅为抗,众与战而擒之。”秦追一愣,便知他在说那被墨迹染污了的书信,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那时张轻未死,而是被生擒了。”他对江轻逐瞧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想,张轻为避仇家而入乾天门,门主方天为力保他竟肯与武林各大门派为敌,自然对他极为器重。既然方天已战死,那乾天门搜刮聚集的财物自然落在张轻身上。博茫山之战原本就是武林同道为报他杀害亲友之仇而来,山头之上活下来的人,人人对他恨之入骨,张轻如方天那般战死倒也罢,落在这些人手里只怕少不了许多折辱。
卜秀灵听到这已是十分担心,问道:“老爷子,你们擒住了他,将他怎样处置?”姚穆风道:“起初只是要将他杀了,各门各派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还能怎样。谁知这张轻十分桀骜,竟不畏死。狂笑一通后道,你们死了丈夫妻子、儿子女儿、师父徒弟、三姑六婆的,这时候来杀我倒也罢了,韩烬!你为甚么要杀我?那叫韩烬的是浙东天淮帮中飞羽堂的堂主,长得一表人材,相貌堂堂,被他点名竟浑身一颤。张轻道,三年前你花了两万银两,叫我八月十五中秋夜杀了贵帮清鸿堂萧堂主。韩烬,咱们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你今日跟着这些债主上门要债,心里虚也不虚?张轻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哗然。天淮帮这回与各门派结盟也是为清鸿堂萧堂主报仇,想不到幕后买凶的竟是自己帮中之人。飞羽堂与清鸿堂素来不合,天淮帮帮主年事已高,又晚年得女,早有退位让贤之意,韩萧二人在帮中人望最高,互不相让,暗中不知较了多少回劲,终究没有定论,正在这紧要关头,萧堂主竟然被轻衣十三子所杀,他这一死,帮主之位再无悬念,必定落在韩烬身上。虽帮中也有人怀疑是韩烬暗中下手,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忍气吞声。张轻如此一说,原本是清鸿堂下的帮众便对韩烬疑心大起,其时韩烬已升任帮主,他若不来博茫山,张轻未必想得起他的事,亦不会指名道姓将他揭穿,但一来萧堂主是张轻所杀,紫霄派发英雄帖讨伐乾天门,天淮帮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二来他心中有鬼,买凶杀人之事只怕被人知晓,如不亲眼瞧见张轻毙命,终究是一件心事,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弄巧成拙。张轻说完了他,又笑道,司徒风涯,你的银子花得也不冤啊,你见色起意,强暴了义兄的女儿,若被人知道,你隐逸剑客的清名可毁于一旦。好在你肯花钱,一万五千两买你义兄父女二人性命,买一送一那是大大的上算。司徒风涯无门无派,江湖上只当他不求名利,是个清雅脱俗的世外剑客,生平唯有一个义兄是潇湘派弟子名叫曹泽,二人义结金兰,为江湖人称道,谁知司徒风涯人面兽心,做出淫人爱女的勾当。曹泽之女胆小怕事,不敢将这事告诉父亲,司徒风涯却做贼心虚,唯恐事情败露,他为人谨慎,曹泽死时他人在远方,自然无人怀疑,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谁知今日也被张轻说破,顿时无地自容。张轻接连揭破两人恶行,余下众人都是又惊又怒,有人欲逼迫他说出买凶杀害自己亲朋之人是谁,有人却怕他揭了自己底细,欲杀之而后快,要杀的要留的,一时众说纷纭,都拿不定主意。”
秦追道:“这张轻倒也了得,明明已是死路一条命在旦夕,却区区数言挑逗得各门各派意见不合,纵使他最后难逃一死也算临死为自己拉了几个垫背,出了一口气。”姚穆风道:“此人武功心智奇高,各派被他玩弄鼓掌之间,可当日众人杀完了乾天门的恶徒,正是群情激昂之时,哪会有人去想他临死还有甚么诡计。张轻挑拨数人,搅得原本同仇敌忾的各派纷纷起了嫌隙。”秦追道:“可纵使各派起了纷争,也决计放不过他,算是损人不利己。”姚穆风道:“他揭破那些人的隐秘看似为挑拨离间,却也可说另有深意。”卜秀灵问道:“这又是甚么深意?”秦追想了想道:“他将这些人买他杀人的银钱数目一一透露,随便一件案子便是上万银两,遇上名门高手更是十几二十万的要价,张轻成名十余年,杀人所得岂止千万,这笔钱如今都归乾天门所有。”江轻逐忍不住道:“难道各大门派竟这般不争气,为了一点身外之物,自相残杀么?”姚穆风道:“芸芸众生,纷纷不一,有人好色,有人贪财,这有甚么稀奇。再说乾天门历来不约束门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除了金银财物,不知还有多少江湖上失传或被盗的武功秘籍,又不知有多少神兵利器宝刀宝剑。各取所需,谁能挡得过这般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