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一盏茶功夫,何代芹在一旁冷笑道:“窝囊废,这人是你兄弟么,你来我往打得好有章法好生有趣。”众人不知她在说谁,但见郑天鹰满是络腮胡的脸上微微一红,一声长啸,拳法猛然变化,原本精妙飘逸的拳法竟转而变得大开大阖,刚猛无比。那瘦子本已有些支绌,如此一来更难抵御。郑天鹰一拳“野猿弄客”攻他上身,待他避开,虚招收起又变作“啼猿近舟”,长臂一捞抓住瘦子膝盖外侧,手指错开喀嘞一声,将关节卸脱。瘦子大叫一声,顿时跌倒在地。同桌几人急将他扶起查看伤势,却因郑家卸骨手法独门,一时无法接续。何代芹道:“你下手做甚么留情?”郑天鹰道:“芹儿,我已教训了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么算了吧。”何代芹杏眼圆瞪朝他斜去,郑天鹰顿时不敢说话。众人见他身躯魁梧一脸彪悍,拳法身手又是极为高明,却在妻子面前做小伏低,虽觉可笑,但都笑不出来。
何代芹道:“咱们今日到洛阳,是有一样重要的大事要办,这些人无端端挑事,我瞧多半有鬼,你去把他们手脚全打折了,最好一两月不能走动,这才算教训。”五龙帮的人听她说完,都脸现怒容,其中一人道:“你这婆娘心肠歹毒,胡大哥不过笑了两声,竟要将咱们手脚全都折断,世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何代芹冷笑道:“你去问问,晋阳金钩王的何三姑娘甚么时候讲过理?”姓胡的汉子怒道:“这梁子算是结上啦。”何代芹向来不怕与人结怨,双方正是剑拔弩张之际,邻桌一人道:“晋阳金钩王,岭南五龙帮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江湖大帮,这般意气用事,岂不着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道?”
这人说话不疾不徐,众人抬头一瞧,是个须发皆白的道人,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三缕长须垂胸,若干净些倒尚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此刻他满面风尘,脸色蜡黄,头发胡须全都纠结在一起,形状落魄十分邋遢。秦追听他说话,心想此人其貌不扬,说话倒有几分道理,不知是哪来的。江湖上鱼龙混杂,有的人为避耳目,行走时也做僧道打扮。他正思忖,何代芹开口道:“老道,不知这着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道,从何说起?”那道人道:“敢问郑夫人,各位今日到洛阳,所为何事?”何代芹还未说话,郑天鹰轻轻一扯她衣袖,示意此事重大勿要多言。何代芹本也想不答,但见丈夫在众人面前如此小气,偷偷扯她衣袖却不直言回拒,心中有气,大声道:“咱们行事光明磊落,有甚么不可告人?实不相瞒,这趟来洛阳是要上博茫山寻回郑家通天拳的拳谱残页。”
众人一听,心中均想,通天拳是金陵郑家的绝学,向不外传,唯有继承家业之人方可修习,当年郑家以此拳法名震江湖,武林之中少有敌手,可近年来却不见郑氏后辈以通天拳扬名,原来是拳谱不全已有失落。那道人闻言点了点头,转头见五龙帮的瘦子仍坐倒在地不能起身,便去到他身旁,左手托住膝盖,右手捏住足踝,双手轻轻一送,骨节轻响,那瘦子嘴巴微张似要喊叫,忽而面露古怪之色道:“好了,竟然不疼。”
何代芹与郑天鹰面面相觑,郑家卸骨手法与众不同,若不懂诀窍随意接续非但不能治愈反而有损筋骨,这道人随手一推竟将此人治愈,实是不可思议。何代芹道:“你是甚么人?怎会懂得郑家卸骨上膝法?”道人道:“贫道来自清风山云清观,道号水静子,方才使的也不是郑家的卸骨上膝,不过是寻常推拿。郑夫人是行家,自然知道却骨均在关节筋络,医理殊途同归,熟知筋脉骨骼,对症施救也非难事。只是郑家独门错骨手非同一般,五龙帮这位好汉现下并无大碍,但过几日伤处必定青肿剧痛难以步行,需用防风、假苏、桔梗、独活、艾叶、花椒各二钱,赤芍药、蜈蚣草各五钱,羌青一钱煎浓汤热洗,再以当归、续断、追风使、无根草、党参、六月雪各二两,山鞠穷、白芍药、虎骨、杜仲、三七、柳桂、黄芪、万寿果各一两,肉碎补、土鳖各二两,熟地黄三两晒干研至细碎末,糖水调制小丸,以堆花烧酒送服,十日后方可痊愈如初。”那瘦子感激他救治之恩,连忙抱拳道:“在下姓胡,名叫胡长风,多谢道长接骨之恩。”
水静道人说得极是仔细,说完问道:“胡大侠到此又是所为何事?”胡长风瞧了何代芹一眼道:“不瞒道长,咱们来洛阳也是要上博茫山寻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水静道人道:“不知是甚么要紧东西?”胡长风道:“说来惭愧,五龙帮自百十年前由首任帮主开帮立派,这些年在江湖上也积了些薄名,鄙帮原有五枚乌金令牌,分由赤金碧青紫五堂堂主分别掌管,可调集各地分堂帮众,各位堂主均都小心收藏不敢有失,但四十余年前,鄙帮赤火堂堂主忽然失踪,遍寻不见,赤火令也下落不明,因令牌遗失赤火堂无人继任,堂主之位一再缺空。上月帮主忽然收到一封密信,信中写道欲寻赤火令,须在腊月十五上博茫山,必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