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这是几时的事?”那骑马来的年轻人一直未曾开口,忽然问起话来众人均有些意外。老人道:“有半年了,去年我到陈家集赶集路过姚家,见庄园大门紧闭静得出奇,好似无人鬼宅一般,早几年姚小姐尚幼时,小老儿赶集经过倒还能隔着高墙听见她和丫鬟们嬉笑玩耍。”
年轻人点了点头,将茶喝完便起身又将包袱缚在背上。他向老人告辞,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儿轻嘶绝尘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老人收拾桌子,抬头看了眼沙尘滚滚的小路道:“这小哥生得倒俊俏,说不定也是慕名去姚家求亲的,只盼他别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才好。”座上众人笑道:“要你担甚么心。”老人道:“小老儿在山下住久了,虽未见过姚家小姐,总盼她能早日觅得佳偶,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件美事。”酒客们说说笑笑,见天色不早,便都散了各自赶路。
秦追离了酒肆,仗着胯下好马健足如飞,不出片刻已来到山中大宅前。他将黑马牵到人迹罕至之处,放它独自吃草喝水,自己却不进庄,反在一块巨石后躺下闭目休息。此处荒郊野外,姚家庄建在山林之中却楼宇巍峨,气势恢宏,只不过近日疏于打理,杂草丛生略显得有些荒凉凄楚。
秦追将包袱解下搁在山石边,周围静谧异常,只闻微风拂草,虫鸣鸟啼。黑马“乌雪”也不走远,吃饱喝足便在他身旁站定。一人一马等到日落西山,天色转暗,秦追翻身起来,见姚家庄内仍一片漆黑,并无人掌灯,心中好生奇怪,但也未作多想,解下马鞍上的行囊换了身黑衣,以黑巾蒙面,将七尺长的包袱缚上马背,又捡起一柄短剑插在腰间。准备停当,他伸手在乌雪脖颈上轻抚几下,低声道:“乖乖等着,可别让人瞧见了。”乌雪打了个响鼻,权作答应。秦追飞身上树,兔起鹘落已到了姚家大宅高墙上。墙内花树成荫,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却不见有人走动,黑漆漆一片十分阴森诡秘。他瞧了一会儿,轻轻往前一跃,穿过几株花树,落在主宅屋顶上,脚尖轻点没发出一点响声。
秦追来到檐边横梁,倒挂金钩吊在檐下,伸手轻轻推开窗户,双手抓住窗框闪身进屋。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关了窗摸到床边,掀起被褥在床沿摸索。摸了一会儿,忽觉手下一轻,找到一处暗格,低头细看,暗格中放着个红木小匣,匣盖精美绝伦,雕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秦追小心取出匣子,见有玲珑锁将匣盖锁住,便不急着打开,将小匣塞进怀中,重新铺好被褥,回到窗边听了听外面动静。
屋外静得犹如坟墓,秦追等上片刻才越窗而出翻身上房,正要离去时,忽见后院小楼中有一点灯火。他心中微动,又有几分好奇,便窜上屋檐往亮灯处掠去。
一路来到小楼窗下,烛光忽明忽暗,屋内却静悄悄不似有人。秦追纵身上楼顶,轻轻揭开瓦片往下瞧。小楼中一老一少,老者白发苍苍,虽看不清面貌,却有龙钟之态。少者十六七岁,是个妙龄姑娘,穿着鹅黄衣衫,正坐在那里嘤嘤哭泣。
秦追瞧了几眼,老者一声叹息,对少女道:“云儿,此事尚有转圜之地。”少女哭道:“爹爹何必骗我,那些出门报信求援的家丁可有回应?定是走到半途已被人杀了。这半年家中仆役丫鬟死尽死绝,偷偷跑了的隔几日尸首被人送回庄外,女儿虽不懂事,也知道大祸临头,只盼能多陪爹爹一刻。”秦追听父女俩谈话,心道莫非这是姚庄主和姚小姐,却不知惹了甚么大祸,逼得早已金盆洗手的姚穆风晚境凄惨至此,竟连家仆爱女都保不住,父女二人在家中垂泪等死。
姚穆风叹气道:“你娘卧病在床多年,行走不便,让她留下陪我就是。你年纪还小,尚有许多日子可过,何必枉送性命。兴许他们见你年幼又不会武功,放你一条生路。”姚小姐哭道:“那些人连婢女小童都不放过,怎会饶我性命。女儿舍不得爹娘,要死也死在家中。”姚穆风见女儿哭哭啼啼不肯走,甚是烦乱,将桌上包袱塞进她手中道:“还不快去,再不听话,我便不认你这女儿。”姚小姐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啜泣不语。姚穆风将女儿扶起,父女二人抱头痛哭,不忍分离。秦追不知来龙去脉,正暗自思忖,忽听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连忙盖上瓦片,翻身下楼。
姚家庄早已是空宅,半夜三更怎会忽然有这么多人走动。秦追下了楼顶,投入楼外大树上,隔着树枝往远处眺望。夜色中几十人手持火把闯入庄中,片刻便将整个姚府照得通亮。小楼上姚家父女听见动静,立刻吹灭了蜡烛。秦追与姚家本无瓜葛,今晚受人之托原想取了东西就想走,但见事有蹊跷,当下藏身在树上观望。不一会儿,这数十人已将后院小楼团团围住,当中一人越众而出,对着楼上喊道:“姚穆风,我家主人已让你多活半年,今日再不把东西交出来,定叫你全家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