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瞧碗里黑漆漆的,一股药味传来。他心中一暖,竟生出些力气,扶着床慢慢坐起,将药碗捧在手里,张口喝了下去。药汁虽极苦,喝下肚却暖暖的,秦追伸手摸伤口,也无半点湿濡之感,已包扎得十分妥当。他坐在床上瞧着空碗,心想江轻逐虽待他冷漠,却仍肯细心为他抓药治伤,若姚家凶案的误会能解开,仍可与他重修旧好,想到这里虽觉伤痛难忍,但一来无性命之虞,二来已将心中所藏的话说清,反而没了牵挂,心头一宽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时分。秦追抬眼望去,江轻逐和衣在桌边打盹,想到前几日在高升客栈,二人互谦互让,不由心中感慨思绪万千。此刻他与江轻逐似友非友,似敌非敌,自己醒着和他无话可说,反不如睡着了眼不见心不烦。他瞧了一会儿,忽然又想,从此之后,这人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孤孤单单委实可怜。江轻逐性子古怪,眼高于顶,也没甚么知心好友。秦追越想越后悔,若那时多留意些,说不定便能救下姚家父女,可事已发生,悔之晚矣,想着想着又有些倦,索性闭上双眼多睡一会儿。
次日再醒,江轻逐在床边瞧着他,见他醒来,冷冷道:“睡够了没有,今日要赶路,这就走吧。”秦追由他拉了起来,下楼到乌雪身边道:“你养的这匹野马真难对付,再不听我使唤,我一剑砍了它。”秦追心道,原来是乌雪不听话,不让他上马,心中不禁好笑,便撑着身子到乌雪身旁轻轻抚它颈背,哄了半天才转头对江轻逐道:“好了,乌雪以后不与你作对,听你的就是。”江轻逐道:“我不稀罕。”说完推他上马,自己仍坐在后边。出了这镇子,江轻逐每到集镇村落总要停下歇息,找人替秦追煎药换药。秦追重伤之余马不停蹄多番劳顿,甚感吃力,伤势虽有好转,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差。江轻逐极少说话,有时停下休息,瞧他容颜憔悴,脸上没半点血色,也有些焦虑。
这一日走到半途,头顶太阳照着,秦追却觉浑身发冷,头疼欲裂,昏昏沉沉险些从马背上跌落。江轻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触手竟有些滚烫。他心中烦闷,下马到路旁溪水中取了些水给秦追喝,面色不虞道:“怎么了,别又装腔作势误了我行程。”秦追道:“我有些倦,你将我绑在马上再走,不会耽误你赶路。”江轻逐冷哼一声道:“说得轻巧,你半路死了,岂非还要怪我害你。”秦追蹙眉不语,歇了一会儿道:“我好了,走吧。”江轻逐伸手探他额头道:“脸色白得死人一样,还走甚么,索性这一次歇够了再走。”说罢将他翻下马背放到路边树下,自己也坐着闭目休息。
秦追平日身体强健极少得病,这回一伤上加病十分凶险,身上忽冷忽热,难受异常。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虽醒过几次,似乎有人喂他喝水,喝完却又人事不知。终于有一刻,醒来觉得身上轻了许多,手脚也有了力气,他年轻体壮,内功深厚,休息得当纵然有伤也好得比寻常人快。
秦追坐起身来,瞧天色已是傍晚,身边却只有乌雪在。爱马过来低头轻嘶,伸出舌头舔他手背。秦追轻轻摸它脑袋,笑道:“我又没死,垂头丧气做甚么?”忽听身后有人道:“虽然没死,也和死人差不多了。”秦追仍有些乏力,懒得理他,江轻逐提着只野兔,到河边用剑宰了,剥洗干净,回来架在火上烤。秦追瞧他拿宝剑做屠夫肉刀,想说话又怕惹他不悦,乌雪却不管这些,在一旁朝他打着响鼻。江轻逐抬头见一人一马都瞪着自己,脸色一沉,向着乌雪道:“看甚么,再看我连你也一起烤了。”
秦追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江轻逐听他一笑,又朝他看去。秦追道:“这兔肉你又不吃,何必杀生。”江轻逐道:“我是不吃,不过见不得你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秦追道:“我也不吃。”江轻逐不悦道:“杀也杀了,不吃也得吃。”秦追瞧了瞧天色,略有些歉意道:“天晚了,怪我又耽误一日。”
江轻逐哼了一声道:“你睡了两天一夜,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秦追大吃一惊,不信道:“我哪有睡这么久。”江轻逐道:“我骗你做甚么。”秦追皱了皱眉不说话,江轻逐不会主动套近乎,两人默默瞧着火堆,不一会儿肉已烤熟了。江轻逐拿来放他面前,秦追大病初愈,嘴中苦涩,对这无盐寡淡的肉也没胃口,但瞧江轻逐忙了半天,不忍拒绝,便承他情拿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