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用下巴努了下院中,神色严肃之中又似有几分受挫地说:“进不了这院子。”
“这伙人提前在这墙顶和院子内布满了钢针和火器,两刻之前试图翻墙突破的五名禁卫军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
“破门抓捕也失败了,门口不仅有伤人的机关,案犯当中还有神弓手,射出的羽箭能将盾牌和盾后的卫兵一起射穿。”
“反正他们插翅难飞,我不想堆就无谓的伤亡,已经派人去宫里请金吾卫了,等一等吧。”
李意阑感念他心怀仁慈,谦逊地点了头,陪在一边等待起来。
在这期间,许之源仍在试图为兵不血刃地解决此事奋力一搏,在墙外又喊又劝,让章仲礼和林庆抗拒从严,然而院中寂静如斯,始终无人应答。
不多时,洪振匆匆着重甲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列大内好手。
他们的手腕强势有力,一听说此处门墙难逾,当机立断就决定将遮挡拆得片瓦不留。而且心如铁石,钱理顾虑会死伤过众,洪振二话不说,自己站上了第一个进攻的位置。
不过李意阑很明显能感觉到,有他这种不畏死的气势领头,卫兵们的攻击力明显强了许多。
两刻之后,被火速抬过来的攻城木在洪振的一声令下,轰然撞塌了这户由青砖和泥土筑就的墙壁,露出了门扉紧闭的主屋和屋顶脊背后面趴着的弓箭手。
刹那间弓弦狂振,汇成宛如群蜂共唱的嗡嗡声,院子的上空很快织出了密集的箭雨。
李意阑和钱理被洪振派人护在稍远的地方,见对面的屋顶上不断有人滚落,而卫兵这边也是惨叫连连。
论人海战术,案犯一伙抵死也拼不过坐拥无尽守备的大瑞皇城,但李意阑忽然感觉他们负隅顽抗的架势,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
彼时弓箭不断对射,没人去算计持续了多久,都只知道在一阵令人窒息却又迅猛无比的腥风血雨过后,对面的屋顶就再也无人落下了。
这利箭拔除之后,洪振带着的卫兵则逐寸逐寸的引爆了火器,用撞倒的砖墙铺盖住钢针,一点一点朝主屋逼近。
随后他故技重施,命人撞塌了主屋的墙窗,然后烟尘滚滚之中,屋内渐渐清晰地露出了一个歪着上身、以肘撑首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人眉眼细长、华发早生,明明是一副颇为英挺的面相,眼神和表情却又很不坦荡,看人的时候半垂眼帘,显得有些女气。
这种不阴不阳的气质钱理和李意阑不曾见过,但此人的面相他们却不陌生,赫然就是清凉寺的几位僧侣口中的章仲礼。
只是他身旁没有林庆,李意阑不由就在想,林庆是不是没有跟他在一起。如果是的话,那林庆去了哪里?
洪振重重戒备,本以为屋中还藏着更大的埋伏,疏不料墙塌之后竟然只有这么一个手无寸铁、不男不女的货色。
头重脚轻不合常理,洪振下意识就认定他的同伙还在藏匿,立刻朗声喝道:“章仲礼是吧?如此包围之下,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生天,我劝你老实一点,乖乖束手就擒。”
圈椅上的章仲礼十分古怪,他像是没看到满院的森罗刀兵,也没看到同伴带箭的尸体一样,意态悠闲地换了一条腿来翘,笑前不自觉用手掩了下嘴,嗓音尖细地说:“我没有想逃啊,我不是老实地等在这里,等着大人你来抓吗?”
李意阑霎时就觉得这人扭曲得厉害。
同样受过宫刑,可刘芸草和王诘身上都没有这么令人生厌的阴阳怪气,此刻就是章仲礼狡辩说他和白骨案无关,李意阑觉得自己都不会信了。
钱理见了主谋之一,立刻拨开守备,走到洪振身边问道:“章仲礼,为何此地只有你一个人?林庆人呢?还有你的其他同伙,都藏到哪里去了?”
章仲礼浑身没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略略歪了下眼仁,打量了一小会儿之后,忽然将视线落在了跟着钱理上前来的李意阑身上。
李意阑迎面和他对上目光,立刻在对方半开半阖的眼底察觉到了浓浓的敌意。
章仲礼确实有将李意阑千刀万剐的念头。
这个长兄盛名在外,自己却籍籍无名的病痨子武官破坏了他的全部计划,令他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这种失败让章仲礼难以接受。
十三年了,他的长姐被当众脱衣杖毙,死前因为所谓的“清白”有污,和他们一样也被遭遇了宫刑,被施刑的太监用木橛子将封纪活生生地捣成了一摊烂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