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玉伫立在敞开的窗前,却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整个人如同已经在寒风中被吹得僵住了一般。
暮楚暗暗叹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之后才退了下去。
段景玉静静地站了许久许久,终于抬起手展开了掌中的信笺。
那上面的许多东西,他都想装作无法看懂。
而事实上,这许多天来,他又何尝不是靠着假装不懂、假装不知来度过。
他聪明了这辈子的前二十多年,向来都是逍遥自在,却到了这一刻,才忽然发现做人最难的不是心如明镜,二十偶尔糊涂。
自从齐寒疏负责彻查暗杀一事之后,整个烟华京都便已经悄悄戒严了起来。近日来,不仅许多小商贩都被禁止进入京都,寻常老百姓想要随意出城更是需要经过严密地搜查,才可被放出去。
齐寒疏作为御林军统领,不仅武功盖世,行事更是滴水不露。
两天前,居然真的叫他在北城门那儿把莫汗哈尔的一名王子给抓住了,也是该得那王子倒楣,他想要混出城时,碰巧齐寒疏在北城门口巡查,当下就发现他一行人虽然看似是寻常大的商队,但是实际上其中混杂了许多高手。
齐寒疏行事谨慎,心知当下就动手很可能被对方强行突围,而且必定会在混乱中伤及民众、甚至可能让许多落网之鱼趁机溜走。于是不动声色地放行之后,却派了一队精卫军绕道包抄,直接把整队的人都给干脆地抓了回来。
这神不知鬼不觉地抓捕,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若不是段景玉手下暮楚手段了得,恐怕也不会知晓。
这一整队的人都被擒下,自然在审讯之时就有了不少破绽。
那莫汗哈尔王子虽然不肯开口,可手下却还是有人贪生怕死吐露了一些事情,就算他们所知的不是至关重要的,却也可以让有心人从其中推敲出东西来。
而其中一点——便是上官惊鸿曾经数次与莫汗哈尔王子碰过面。
事到如今,段景玉也不明白自己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
明天,就是他与上官惊鸿定下的成亲日子。
而恰恰就是在今晚,一切的希冀都变得支离破碎。
段景玉俊俏风流的面上,第一次流露出苦涩而疲惫到了极点的神色,就连那一点往日尽显明艳瑰丽的朱砂痣,也仿佛在漫天的白雪中映衬得黯淡下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院落,身上裹着一袭洁白兔裘,一个人迈上了下人备好的马车。
马车从景玉府中驶出,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雪花和凛冽寒风包裹住。
街道上寂静一片,耳边便只有马蹄匆匆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发出的暗哑沙沙声。
段景玉坐在马车中,面上一片晦暗不清的神情。
……
抵达天牢的时候,暮楚已经把看管的狱卒给打点好了,段景玉往幽深的地下天牢走的时候,外面正好传来了咚咚的悠长鼓声,细一想,原来竟然已是三更了。
天牢乃是关押重犯和死囚的地方,也幸好齐寒疏还未给莫汗哈尔的王子用刑,否则若是给关在刑部受审的话,暮楚就算手段再厉害恐怕也是不可能见到的了。
整个天牢建筑在地下,一共有三层,越往下就越是阴冷潮湿,走路时都感觉脚下的靴子沾着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东西。
呼吸间又一股晦涩而难闻的气味,混杂着血腥的锈气,更是让人觉得无比烦闷。
一旁墙壁上镶嵌着几盏油灯,但却被凄冷的穿堂寒风给吹得哆哆嗦嗦,仿佛随时会熄灭一般。
暮楚就走在段景玉的前面带路,想了想又低声问了一句:「侯爷,这下面冷得很,你……」
「无妨。」段景玉淡淡应了一声。
暮楚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却终究没多说什么。
终于到了第三层,段景玉走到了那名莫汗哈尔王子的牢房前,待暮楚打开了牢房大门之后才缓缓撩起袍角走了进去。
小小的阴暗牢房内,连盏天窗都没有,只有外面的油灯稍稍泄进来几束幽光。
莫汗哈尔草原王国的王子,此时就盘腿坐在石床的草席上,看到有人进来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沉默着,一双漆黑的瞳子如同夜里的猛兽一般冷冷地看了过来。
段景玉身后跟着暮楚,就这么站在牢房里。
他一身熏染过异香的考究漆黑锦袍,身形挺拔修长,外面又披着兔毛厚裘,更衬得一张俊俏的面容如同白玉一般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