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悔婚了。」
上官惊鸿的身子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那一瞬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具体仔细的想法,就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冷,几片飞雪簌地落在脖颈,冰得渗人。
他有些笨拙地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惧怕着齐寒疏漠然的神情一般。
「他悔婚了。」
齐寒疏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从上官惊鸿脸上划过,带着种近乎恶意的尖锐。
「我、我想见他……」上官惊鸿吸了一口气,语声竟然还是克制不住有些发抖。
齐寒疏看着面前的年轻将军第一次显示出这样有些软弱的神态,就连站姿都不由有些畏缩起来。
他神色复杂地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景玉不想见你。」
上官惊鸿下意识又想要去腰间握紧刀柄,可还是摸了个空。他觉得手心都是冷汗,嘴唇抖了一下,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可却懦弱地不敢说出口,他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雪下得越来越大,可不知何时起背后却站了许多的人,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伴随着雪落的簌簌声不断地传入上官惊鸿的耳中。
「看呐,堂堂大将军偏要嫁给个男人,当真是不要脸。」
「得了吧,他想嫁人家长乐侯却还不稀罕呢,这不,赶他走呢吗?」
「就是,长乐侯那般俊俏貌相,人又风流,哪看得上他。」
上官惊鸿只觉得脸上忽然之间又开始发烫起来,烫得炙人,紧接着就连身上穿着的殷红锦袍都仿佛变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心口一阵阵的窘迫苦涩。
可即使已是这样,他、他却竟然还是不想离开。
「齐统领,我……就只想见他一面。」
他语声低沉沙哑,可尾音中却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乞求般的颤抖:「我、我还有些话要与他说。拜托统领了……可否跟他讲一声。」
「景玉他……」齐寒疏刚想开口,却感到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记,一转头,赫然就是一身湖蓝色锦袍的段景玉。
他俊俏得近乎女相的面容上,竟然还是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见一见也好。」
说到这里,他已往前迈了一步,看着石阶上站着的年轻将军,轻声道:「上官将军。」
……
段景玉就这么眼神平淡地看着三步之遥的上官惊鸿:「将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年轻的将军身穿殷红艳丽的锦袍有种别样的风情,可那修长的锦袍毕竟单薄,他的脸或许是因为寒冷隐隐有些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几分血色,甚至能看到他的手指在袍袖下微微颤抖着。
段景玉桃红眼微眯,竟然是轻松地笑了笑,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继续道:「将军,其实你不是孤儿、你姓狄,对不对?」
上官惊鸿只觉得仿佛一片黑暗,没有了颜色,更没有了生气。
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在重复着:段景玉知道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将军,你对我来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段景玉深深地看着上官惊鸿已经失魂落魄了的漆黑双眸,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使我第一次理解了我的父亲。我不仅理解了他曾经对我母亲的深爱,更加理解了他在被母亲欺骗背叛后的刻骨伤痛。」
「我、我……」
上官惊鸿一开口,便觉得仿佛是被漫天的风雪堵住了干涩的喉咙。
再也不会骗你了啊……
「将军,这一次——是你抛弃了我。」段景玉墨玉一般的瞳仁一片漠然,他轻轻地道:「而我,决定悔婚。」
上官惊鸿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用左手紧紧地按在胸口,那里……有着皮肤撕裂后留下的狰狞伤口、有着一下一下无力跳动的心脏,还有着……被体温熨烫得温热的青玉。
这些就是他身上仅剩下的东西了。
「我可以……留着这个吗?」
上官惊鸿没有再解释任何事,就只是执拗地盯着地面小声说。
段景玉偏开眼神,迟疑了一下才道:「好。」
「谢谢。」上官惊鸿低头隔着衣衫摩挲着那枚青玉坠子,他已没有了刀,这枚青玉便是他唯一的记忆和执念,他嗓音沙哑而干涩地、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将军,你走吧。」段景玉背负双手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