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月,什么季节,总该记得了?”
“没齿难忘。”
“很好,从今往后,每年你食人形果的那几日前后,记得要清心寡欲。”
黎素双目瞪圆了,话锋变化太快,个中含义,他花了很久才消化,随后缓缓开口:“白先生是说,是说……孩子……”
白望川略一点头,微笑开口:
“当然,如果你们还有别的想法,就当我没说过。”
黎素竟也有羞赧无言的时候,白望川打开雕花木门,脚刚踏出门槛,见我仍在门外,手中折扇猛然一收,我正欲开口,他回身轻轻关上门,忽然道:“你都听到了?”
我替他整了整衣裳前襟,慢条斯理,心中却焦急酝酿说辞。堂堂邪教头子,耳贴木门听墙角被捉个正着,除了佯装镇定,还能如何?我的嘴动了动,声音却是别人的:“听到了。”
我回头去看,竟是阿东!他站在我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我功力尽失,所以这半天工夫却没有发现他!
我悻悻收回了手,白望川只当我透明,对阿东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今天知道的有点多,你让他一个人独处,静下心神,自己把结解开了便好。”
阿东浓黑的眉一直紧蹙,待他说完,只得点头,低声道:“多谢白先生,还请在幻海山多住几日再走。”
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黎素即将生产,没有一个精通医术的人照看,怕是要出岔子。
“那是自然。我只提点你一句。”说罢,白望川绕开我,靠近阿东,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阿东原本眉目纠结,神色紧张,听了这话,先是讶异,接着眼底透亮的光转瞬即逝,忽然垂下眸子,不言不语,随后又向黎素的房间深深看了一眼。
我与白望川随后在幻海山待了十多天,我出于好奇,问过他究竟同阿东说了什么,叫他看上去无话可讲,又满目温情,连那双异瞳都分外明亮起来。
白望川却用折扇在我后背笔走龙蛇写了三个字:
“不可说。”
我不再多问,一切妥当之后,与白望川连夜下山,行至山腰,忽然飘了小雪,一片一片落在他发间,我伸手为他一缕一缕抹尽了,不久又花白一片。
他握住我的手,道:
“不碍事,本来也有几根白发了。”
我将他裹在我的狐皮大氅中,顺势亲了亲他失去血色的耳朵和缀满小冰粒的长发,开口道:“为何一定要今晚就走,山路崎岖,连老天爷也来掺和一把,作弄我们。”
他环住我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一些,语气却是格外轻松:
“快点,再行一两个时辰,日头就要出来了。”
不错,众生皆苦,不如下山。
我知他向往山下更迭的人间四季,纵使此去歧路漫漫,昔日我满手血腥,今后与他还有诸多磨砺,但我明白,他永远肯在原地歇一歇,等着我。
我一路踏血而来,如今手脚因他被缚,却得以在他身边停留,希望这停留长久到漫无边际。
雪无声无息停了,他拍拍我的肩,笑道:
“傻子,现在才是掸雪的好时候。”说完,他驻足不前,转身替我将额头、眉毛和发间的雪花仔仔细细尽数摘掉。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草长莺飞,春日里散落的桃花如雨,我躺在姑苏城外的小河边,奄奄一息间,一双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脸。
从此我有了血肉,半生流离,直到他再次捡了我,时间天衣无缝,将所有错漏都一一弥补完好。
——番外二九重云霄(完)——
第158章 番外三天一生水(一)
江湖中,有许多不可言说之事。
譬如,百晓生的兵器谱,弃九霄环佩、一尺狼毫不顾,将黎素的横笛排在了第一位,但黎素的那支笛,如今常用的人却不是他。又譬如,天一教自浮屠山一役,元气大伤,从此莲花生连同天一教,犹如在江湖中隐去行踪,彻底消失了。
相传晴空万里,浓雾尽散之后,有人在南海发现一座岛,碧草丛生,珍禽栖落,整座岛呈水滴状,壮阔辽远,似为天一教隐身之所,但无外人能踏足。第二天在同样的位置再去寻觅,却不见踪迹,神秘至极,江湖人给它起了个贴切的名字:漂移岛。
又传天一教起于藏传佛教,进入中原后一直扎根于幽兰谷底,即便如今江湖中风云变幻,始终没有迁移,但也无人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