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魏军正式对朔阳发起进攻。
自城头向下望去,数万魏军黑压压地在城下排开了阵势,旌旗蔽日,铁甲生寒,数不清的刀枪箭镞密如林立,气势仿佛足以摧毁所有的阻碍,一举攻陷锁定的目标。
魏军一向以悍勇闻名,威烈王统率的虎翼军更是远近闻名的精锐铁骑,一旦全力发动进攻,那种一往无回的气势确是可以令常人胆寒。激昂的号角声中,魏军阵中万箭齐发,一波波箭阵密如骤雨般破空袭来,来势异常急劲,用的竟是威力远胜寻常弓箭的床子弩。
趁着城头的齐军被密集的弩箭逼得缩在城垛之后,一时被压得抬不起头,魏军的步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日前樊进率领的那一万骑兵意在偷袭,为求行军轻便快捷,并没有携带上足够的攻城装备,无力强攻,当日才会无功而返。而这一次,魏军却是做足了准备功夫,云梯巨木、床弩战车无不齐备,显见得是准备好了要打上一场硬仗。
一波强过一波的猛烈攻击中,沉重的攻城车和巨木开始轮番轰击紧闭的城门,一架架云梯沿着城墙迅速升起,数不清的魏兵奋不顾身地争先向上,转眼之间就攀上了城头,与城上的齐军短兵相接。
一时之间,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自从有魏军攻上城头,床子弩的发射便已停止。床子弩原是极有效的攻城利器,一床可架数十弩弓,每次可发射数百支寒鸦箭,再加上床弩弓大箭长,力道强劲,只要算准了目标距离,射上城头时仍有极大的杀伤力。攻城时几架床弩轮番发射,足可以压制城上的守军,掩护已方的士兵冲锋陷阵。只是一旦双方短兵相交,这床弩的威力便发挥不出来了。
魏军来袭之初,卫昭便已料到他们会用上床子弩,故此早已叮嘱城头守军及时闪躲,不必还击,丝毫没有打算与之硬行相抗。待到魏军攀上城头,床弩停发,他才一声令下,无数齐军立时从城垛后涌身而出,有的手持长枪,不待云梯上的魏兵爬上城头便举枪刺下,有的火箭在弦,专门瞄准了魏军的攻城车不断发射,更有一队臂力过人的弓箭手架起排弩,对着魏军进攻队形的中部弩箭连发,硬生生将进攻的魏军从中截断,后队受阻,魏军的前锋无以为继,攻势顿时减弱了许多。
攻击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战况仍然僵持不下。卫昭指挥着城上的齐兵各司其职,进退有序,牢牢控制着城头的局势,排弩的发射时疏时密,骤急骤缓,始终将攻到城下的魏军控制在一定的数目之内,使得城上的肉搏无时或停,不让魏军有机会发射床子弩,却也无力攻破齐军的防线。
攻城不比野战,没有多少自由发挥战术的机会,更不是一方人数占优便能轻松取胜的。尤其是当守城一方严阵以待时,通常都是一场硬碰硬的恶仗。攻上城头的士兵几乎是踩着十倍以上的尸体爬上去的,大部分都是身边的同袍兄弟。
浓厚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久久不散。
这一场硬仗自黄昏直打到日落,魏军接连变换了数次攻势,从正面转到侧翼,又从侧翼转回到前方,却始终未能打开一个缺口。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久攻不下的魏军才不得不鸣金收兵。
漫山遍野的魏军潮水般退去后,朔阳城前一下子显得异常空旷。暗沉沉的夜色中,只有几点零星的火光仍在闪烁,那是攻城车焚烧过后的余烬。微弱暗淡的火光下,依稀可见满地的断肢残骸狼籍一片,一眼望去,整片土地几乎全是红的。
“魏兵退了。”一直死守在城头苦战的韩超随手抹了把脸上飞溅的鲜血,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有些脱力地靠到了城墙上。
“魏兵没有退。”卫昭凝望着远方隐约的灯火,沉声道,“他们只后撤了不到二里,依傍着泾川就地扎营,看那火光的分布形势,已将朔阳包围起来了。”
“哼!要围城么?” 韩超忿忿地捶了下城墙,颇不服气地挑高了眉毛,“以为这就能困得死我们?”
“城中的存粮还能支持一段时间,兵器的储备却不很充足。”顾希文在一旁冷静地接口道。“如果魏军只是围困,朔阳应该可撑过一个月有余。但如果天天象这样猛攻,人员和武器消耗过巨,可支持不了多少日子。”
“一个月?”韩超不以为然地笑道,“怎么可能围那么久!难道北疆的武卫三军是吃素的么?只要援兵一到,咱们就来个里外夹击,管保教魏军有去无回!还想把咱们生生困住?真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