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唐聪明机变,心思细密,偷眼看霍炎脸上的神情,已经看出他对于卫昭的警讯并非全然不信,只是心中仍有疑问,甚至更有其它顾虑,才会是这样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他心知自己人微言轻,并无资格向主帅进言,更绝无可能左右霍炎的决定,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便低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却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远远地缩在一处角落里留意观察霍炎的动静。
冷眼旁观了好一阵功夫,见霍炎仍是不急不慌地安然稳坐在帅帐中,既不召集众将商议军情,又不下令调兵遣将,虽然也零零星星地派出了几小队人马,却大多是探子和传令兵,竟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去救援朔阳,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咬着嘴唇思索片刻,转身便去了林冀的营帐。
身为卫昭的亲信副将,林冀的反应自然与霍炎大不一样。
还没有听小唐说完,林冀就已经变了脸色,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霍大将军不肯发兵?为什么?”
小唐苦笑。“我怎么知道?”
“难道他……”想到霍炎来到北疆后对卫昭的敌意与戒备,再回想起几日前的那次劫粮事件,林冀的脸色一变再变,绕着营帐不停地踱着圈子,两道浓眉几乎纠结到了一起。
“我去找霍大将军。”皱眉考虑了一会儿,林冀突然停住脚,断然道,“无论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卫将军以一人之力独撑危局。朔阳现在总共只剩下五百人马,那是说什么也守不住的。”
林冀进了帅帐,见霍炎正对着桌上的北疆地图怔怔出神。听到他进来也不抬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象是连理都懒得理。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林冀已大致摸清了霍炎的性情,知道这位主帅一向骄矜自许,处事专断,驭下严苛,不是个轻易能听得进话的。尤其对丁大将军的嫡系旧部另眼相看,防范甚严,不管自己说得怎么恳切激昂,只怕也都是白费功夫。
果然,他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就被霍炎一句“此事我心里自有分数,你不必管”,老实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林冀被噎得怔了一下,还要开口,霍炎的眼风已冷冷扫过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
明知道霍炎已无耐心听自己再说什么,可是一想到卫昭还守在朔阳苦盼援军,林冀又怎么能放得下不管不问?
“将军!”林冀咬了咬牙,也象小唐般扑通跪下,哑声苦求道,“朔阳的守军只剩下五百人,又毫无防备,军备松驰,北魏大军一到,只怕马上便会失守。朔阳一失,河西六郡门户大开,魏军便可长驱直入,那时只怕整个河西六郡都要保不住了。”
“是么?”霍炎屈指轻敲着桌面,胸有成竹地笑了一笑,不紧不慢地悠然道,“那是从前。现在卫昭既已去了,朔阳又怎么会被魏军攻下来?”
笑容凉凉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眼中的光芒时而一闪,怎么看都象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到霍炎脸上的笑容,林冀的心也跟着彻底凉了,只是仍然舍不得放弃最后一分努力:“大将军!朔阳毕竟……”
这一次,霍炎连话都没有容他说完,就已经拂袖而起,自顾自转身出了帅帐。
只剩下林冀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帐中,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身子却在不住地颤抖。
过了半晌,才依稀听到他喉中迸出一丝破碎的呜咽。
“卫将军……”
接下来的几天里,探子的飞报一封接一封地送到了军中。
事情至此,北魏入侵的消息已瞒不住人。东齐众将无不是忧心忡忡地守在中军,等待着探子的下一份情报,更等待霍炎早日做出决断,调兵救援或是挥师反攻。
而霍炎的态度却格外沉着,情报送到,看过后便往桌上一丢,绝口不提出兵一字,整日里只是对着面前的地图埋首研究,竟象是全没把朔阳的安危放在心上。
北魏军粮在彭城被劫,烧毁粮草数万石,也不见他如何惊喜。
樊进率魏军前锋万人奇袭朔阳,也不见他怎么惊惶。
当卫昭以空城计吓退魏军前锋的消息传来时,众将无不欢呼雀跃,喜笑颜开,霍炎也不过是轻轻地扬了扬唇角,目光深沉依旧。
魏军强攻未成,四万大军围困朔阳,众将纷纷请缨前去救援,他也只是沉着脸色不置一词,始终不肯点头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