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告急的奏章已经飞马送出十几天,却一直没有换来援军,等到的只是父亲的一封紧急密函,告诉他南楚这些天也在边境蠢蠢欲动,镇南将军凌风正全神戒备,不可能分兵给他任何支援。而朝中的政局自从丁延之下狱之后一直暗流汹涌,动荡不安,派系间的倾轧空前激烈,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朝廷能否及时征调兵力救援北疆,最好不要有什么指望。
换言之,一直被包围在家族势力的光环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霍大将军,也终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与困境。
面对大军压境的强大威胁,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又一个充满硝烟的黑夜过去,战事已经持续到第七天。
北疆军中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睡过一场安稳觉。
魏军的攻击虽然凶猛,但是战况并不太惨烈,双方的伤亡均远比霍炎预计中的要少得多。赵绩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尽管心中急于取胜,却没有要求部下不计代价地拚命进攻,而是借助战车、弩箭、油坛、石炮等攻城利器不断消耗齐军的战斗力。
仗着自己兵员众多,敌人对齐军使用了车轮战式的消耗战术,几支部队轮番进攻,几乎从没有停止的时候。时而大举进攻,时而小股偷袭,时而黎明发炮,时而趁夜攀城,搅扰得齐军永无宁日,连好好休息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霍炎也曾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派兵暗夜偷袭魏军的大营,奈何对方人数太众,精锐部队又都在前线,尽管几次奇袭都颇有成效,却始终不能使魏军伤筋动骨,更动摇不了敌军的阵线,最多也只能使魏军增加些伤亡,杀杀对方的气焰而已。
但是魏军还在增兵,粮草和攻城装备更是源源不绝地不断从后方运到前线。如果齐军还不能打开困境,任由战况再这样僵持下去,最终必然难逃一败。
就在这个时候,霍炎突然很意外地想起了卫昭,那个一直被自己刻意防备,不肯重用,但同时又不得不暗自佩服的对手。
站在青崖关的城头上,俯视着不远处黑压压连成一片的魏军大营,那个修长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影不知怎么就很没来由地浮现到了眼前。
当朔阳被魏军围困的时候,他的心情应该就是自己现在这样的吧?危急的形势,不利的处境,数倍于几的敌军,明知道孤立无援难以支撑却仍然不甘认输不肯放弃的坚持与骄傲……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卫昭困守朔阳,至少还有自己为他牵制敌军,截断敌方的粮草供应,而自己,却连一点最简单的援助都得不到。
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里一定在幸灾乐祸地暗自痛快吧——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一个月前安然稳坐钓鱼台,不肯发兵援救朔阳的霍大将军,也会有今日这一天!
想到这一点,霍炎轻轻地冷笑了一下,眼中的光芒越发锐利。
我是绝不会输给他的。
卫昭既然能守得住朔阳,我也就守得住青崖关!
象是要挑战霍炎的信心,城下的魏军发起了又一波猛烈攻击。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经历过白天魏军的大大小小数次进攻,城头的守军早已经疲惫不堪,神经也由于反反复复地紧绷、放松、再次紧绷被磨得麻木而厌倦,只盼着这一天早点结束。
而距离换防还有一个时辰,应该接替前线防务的部队还没有开始集结。
这正是一天中齐军防卫最薄弱的时候。
敌人却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动了全面进攻。从城上一眼望去,方圆数里之内几乎看不到一寸土地,到处都是魏军褐色的衣甲,飘扬的旗帜,以及刀枪锋刃上反射的闪闪寒光,汇集成一片无可阻挡的巨大洪流,缓慢但是坚定地向着齐军的阵营不断推移,声势之浩大,仿佛把整个青崖关都要淹没了。
这是开战以来,魏军所发动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几乎所有的部队都被调集了起来,簇拥着阵形正中赵绩的帅旗,士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奋勇激昂,大有不拿下此役誓不罢休之势。
而这一次的进攻,也确实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更加凌厉。
激昂嘹亮的号角声中,一批又一批巨大的石弹被投上城墙,砸得城头火花四溅,碎石乱飞。而只要有士兵被石弹击中,大多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血肉横飞地倒了下去。在石弹投掷的间隙里,密如飞蝗的弩箭激射而至,夹杂着一团团燃烧的火焰,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