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句话,他几乎是勉强挣扎着才说完的。
却令得雷聿久久沉默。
他无法反驳卫昭的理由,更知道卫昭一向的坚持。如果不顾卫昭的意愿,硬是强行带他走的话,只怕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更加不会过得安心,过得快乐。
这样的结果,又何尝是自己想要的?
过了好一会儿,雷聿才缓缓点了点头。“好,我不勉强你。可是也不会放手不管,任他们作践你的身子。后面这一段路,我陪你一起走,送你到京城才离开。”
什么?卫昭陡然睁大了眼睛,拒绝的话刚要冲口而出,却被雷聿轻轻按住了嘴,温柔但坚定地拦了回去。
“什么也别说了,这也是我让步的底线。如果你还是要拒绝,那我就索性把你带走,也好过看着你被他们折磨死在半路上。”
“再说,”看着卫昭焦灼的目光,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雷聿却不以为意地傲然一笑,“我既然敢来,就自有把握平安回去。凭你们东齐,谅来也没人留得下我。”
第十章
雷聿的骄傲果然有他的道理。
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短短的一夜之间,曹强连同他的一干手下,便被雷聿彻底收服了,乖乖地对他俯首听命。
甚至还主动找来十几套齐兵的衣服,帮助他们遮掩身份。
而雷聿此行显然并不是毫无准备地仓促而来,他带的人手虽然不多,却都是仔细挑选出来的,个个精明能干,身手不凡,并且各有所长,职司明确,把行程中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需要雷聿操心。
有了这样的得力下属,雷聿自然可以腾出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并全部放在了卫昭的身上。
马车走得极慢,慢得差不多赶得上牛车的速度了。这样的速度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颠簸,更可以尽量拖长行程,令他们抵达京城的日子晚一点。
一切都是最好的最宽敞舒适的马车,最柔软厚实的垫褥,最营养可口的饮食,还有,最好的伤药和最精心的照顾。
但卫昭的身体却恢复得很慢。
在雷聿无微不至地照料下,发热的次数渐渐减少了,背上的伤也已彻底痊愈,但是咳嗽与胸口的闷痛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起色,时好时坏地缠绵不去,一路上请过好几位名医,却都没有什么办法。
每次给卫昭服药的时候,雷聿总是信心十足地淡淡微笑着,说他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再吃几服药就会好了。只有在卫昭看不到的时候,他的眉头才会深深地锁起来。
其实他比那些名医更清楚卫昭的病是怎么回事积劳过度、气血耗竭下内伤的几次反复,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病根。这个身体已元气大伤,需要长时间的精心调养才会慢慢恢复。
如果能带卫昭回去……雷聿摇摇头,强迫自己抛开这个无法实现的念头,起身去端新熬好的汤药。
回到车厢里,卫昭却已经睡着了。看样子睡得不大安稳,梦里不知遇到了什么,微皱着眉,唇抿得很紧,睫毛不时轻跳一下,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与疲惫。
然而这已经是难得的安眠时刻。一直守在卫昭身边,雷聿知道他常常整夜无眠,却还极力压抑着难忍的咳声,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动,让自己以为他已经入睡。
其实哪里瞒得过自己呢?只是不忍心拆穿他罢了……
放下碗,小心地坐到卫昭身边,雷聿凝视着那张憔悴中也难掩温文清秀的消瘦脸庞,忍不住伸出手,在苍白的脸颊上轻轻抚过。
那一刻,他真有替卫昭抚平眉间忧虑的冲动。
卫昭啊卫昭,你一定要顾虑得这么周全,操心这么多人的命运,而情愿选择由自己承担起这份难以承受的重压么?可你又能否承受得住?
静静凝视着卫昭的睡颜,雷聿的眼中光芒闪动,有复杂的神情瞬息变幻。
深深吸一口气,雷聿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眸光已恢复往日的深沉。
心中已作出了一个决定。
被人们称作“阎王殿”的刑部,单从外表看上去,跟其它各部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所院落。
就连一般人心目中森严冷厉的刑部大堂,其实也不象人们想象中那样,摆满了各式的刑具与枷锁,充满了犯人的哀呼和惨叫,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那不过是刑部官员例行提审、画稿判案、办理公事的场所,而真正审问犯人的地方是在后院,就在刑部大牢的前厅。一道高达丈二的厚厚砖墙隔开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隔断了犯人凄厉的叫声,也阻挡了阳光的射入与空气的流通,使得整座后院都带上了一股阴森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