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么死要么活也习惯了,并不理解蓐收现在的感受。若说心中偶有挖苦,倒也不为过。
“小阮,药很苦。”蓐收卧病在床,手中托着一碗药汁,眼睛却比前些日子多了几分神采。阮卿珏不理他,躺在院外的草地上晒太阳,只是抬头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那人正笑着看着他。
不复肃杀之气的人散着发,好像连一生的锋芒都一并收敛干净。阮卿珏看在眼里,想,若是当初初识此人就是这番光景,那又怎么会有如今?他自称说不清两人的感情,却对对方的喜好了如指掌。
如他讨厌自己的妖身,如他爱那悲秋胜过初春。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躲在东皇身后死也不愿与蓐收同居的小妖,对方亦是如此。
时间实在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太多的名字都再难以挽回。
他扬起手看着手中红线出了会儿神,推开门进了屋,“良药苦口这等道理无需我多讲你也明白,不如这样,你喝完我就告诉你我把黑蛇葬在哪儿了。”
蓐收低头思考了一下,笑了,“好。”
说来可笑,蓐收不吃天的醋不吃地的醋,唯独让自己气个半死。黑蛇死了阮卿珏也不放手,把个尸体当活人养,气得他直接翻了醋缸。
那时阮卿珏也没什么本事,让蓐收追着好一顿打,结果愣是死也没招。
“我记得你那时被打的血染白衣,脚下的地都被血打湿了。我倒在我脚边,想你只要再挨一下就要被打回原型了,可当我收手的时候,你却反咬了我一口。”
“这等光荣记忆,倒确实是难忘。”阮卿珏啧啧两声,“我当时就觉得天上这堆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我让个疯狗打得快没命了也不救我。现在想想,就我当时那个弱鸡样,你没一脚踹死我都算是脚下留情了。”
蓐收知道阮卿珏是在逗他,笑笑。
“不过后来你不是也说了吗,是受红线影响。”
“红线…呵,那是我用来骗你的。”阮卿珏意外地看着他,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
蓐收有些疲倦地缩了缩身子,只觉身体越来越冷,无甚光彩的眼虽带着笑意,却也渐渐空洞起来,“红线绑得两个人,而不是两个灵魂。不然凡人生生世世与一人相爱,相处的好的尚且可行,相处不好的岂不是要世世受尽折磨?从黑蛇死后,你那截红线就仅只是空有其物了。”
阮卿珏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指,“你手上这根我之前偷偷换过了…这根是我后来向月老讨得,没什么法力就是想留个念想,想你别忘了我…算我求求你…别摘。”
“…”阮卿珏垂下那只系着红线的手,看着榻上的人,他隐约觉得这个人要走了。
蓐收将脸扭向内侧,“我真得喜欢过你,也一样有一天你能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动。可惜时不待我…小阮…我,我还是忍不住…你可知我为何会如此脆弱?”
阮卿珏双手紧握成拳,双眼通红。
“天祭出现,颛顼走了,我想自己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就也入了祭坛…只是没想到死后还能来找你…”他顿了顿,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小阮…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大度到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长相厮守吗?”
“庄稼!”
榻上的人好像一场梦,猛地醒了就什么都不见了。窗外的树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而世人所见证的,仅只是天空转瞬即逝的流星。
阮卿珏怔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东皇无声出现,轻轻抱住他,“你还好吧。”
“他入了天祭,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真实的世界,所以你不必伤感。”
“天祭究竟是什么?”
“在这里只是一个连接时空的门,跨过这道门对于这个时空而言人是死亡,但这个人却仍会在另一个时空继续活着。有一个人放弃了自己回去的机会,所以我们决定送你离开。你可以去那里代替我成为东皇,也可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但在真实的世界,就是灭顶之灾。
阮卿珏摸着冰冷的脖颈,泪水滑落,他没有多言。
“你走不了了吗?……虽然你做了东皇,而我只是你创造的一个假象,但如果你无法离开,我愿意代替你活着。”
东皇诧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