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边的铁枷映入赵祚眼帘,血在那铁器周遭凝固,看不出伤口深浅。
赵祚目光微移,便是脖颈上似裂了几次的口,骇人得紧。骇得他连伸去抱谢无陵的手都怯了。
赵修教桑落的杏花,一株株绽放在谢无陵的胸前,殷红里透着妖冶,赵祚飞快扫了眼,喉结微动。
他匆忙替谢无陵拢好戏袍,褪下了自己的深色风袍,拢于他身,才附耳道:“该入春了,谢小先生,从山来接你了。”
谢无陵合了眸,他懂赵祚给他留的余地,这也是他最喜眼前人的地方。
谢无陵跟着他的话头,应道:“杏花该开了。来日我的住处也要种株杏树才好。”
这样可能他醒来启门时,便能瞧见一树红琼下负手而立的锦衣郎。锦衣郎碰巧还是他的心上人…谢无陵如是想。
赵祚倾身,将谢无陵打横抱起,疾步出了府,却连车辇都不敢上,疾步往不远处的府邸去。
他不知道铁枷落于人身会有多疼,他只听那些士族纨绔笑语时,提过那铁枷本是驯人之物,越是挪动折腾,便越疼。
他只能看着窝在怀中的人咬紧了下唇,只言片语都不肯说,像是怕开口会忍不住叫疼一般。
赵祚在重阙与扶风这二十多年,见过了宫娥被那宫妃为难,见过了人骨草裹,却未见过这般场景。那片殷红一直伴随着他后来的一两年,是一场噩梦。
赵祚从这一场梦里惊醒过来,天色已黑了来。
他呆坐在谢陵榻前,下意识将谢陵的手握得更紧了。
梦境里的殷红还停留在眼前,他看着榻上人,迫不及待地希望他醒来,他的手靠近了那兽首小香炉,想掐了安神香。手却在靠近时,又顿了顿。
当初上安神香的办法是他给的,为的是谢陵醒来莫为惠玄之事烦扰了。
赵祚收回了手,痴痴笑了一下,不知道当初惠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惠玄比他总是好的,至少亲手将那人了结了吧。
或许惠玄当时是下黄泉,而他的那片殷红,现在再看来,才是入地狱。
赵祚长叹了气,执起谢陵的手,合了眸带着一份不知给谁的虔诚,在谢陵手背落下一吻。起身整了袍子,启门还未迈步,便看见等在廊口的羡之。
羡之听见启门的吱呀声,回了神,指了指脚边的两坛酒,无声地邀请他的父皇共酌一坛。
赵祚迈了步出来,回身合了门,才走到羡之身边,熟练地拍坛开封,递给了羡之,又拿了另一坛,照旧启封,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口。
“父皇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赵祚却答非所问:“早上在门外听了很久吧。”
“嗯…两三句吧。不想听的,偏沈家师父原来武功教得好,儿臣五感比别人要灵敏许多。”
“你不止五感比旁人灵敏。心思也一样。”
“那许是子承父的缘故。”
“不,你是承了他的缘故。”赵祚的目光向那廊屋点了点。
第52章 长谈之夜
居衡回廊下,月满中庭时。
赵祚将手中空了的酒坛置于脚边,是很久未曾这般畅快了,出口便是一句夸赞:“这酒倒是烈。还是儿最知父啊。”
羡之不敢自居,忙道:“是师父原来存在杏林的,说是留给您的,不过这几年被陆岐偷得差不多了。”
“陆岐喜欢,便让他喝了吧,寡人还未沦落到和孩童抢酒的地步。”
不知为何羡之只觉得赵祚的心情,像那散了云的月一般,清朗了不少。
“那不行的,师父原来专程让我替他看着那酒,说是专程给你留的,陆岐日后大了,若是要,也不能给。”
“何时同你说的?”
“嗯?大概陆岐五六岁模样的时候。”羡之不以为意地答了句,却在看见赵祚才亮来的眸光都黯了下去,才明白他父皇的意思。
“原来,他那么早,就算好了。”
陆岐是在还不记事时,便被他生身父母亲托付给谢无陵养了。五六岁模样的时候,离赵祚登基之日还是有几年的。
那时他便知晓自己逃不过一杯鸩酒止渴的下场?
赵祚心下一紧,果然那十多年里,最不了解谢无陵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说不得那个叫桑落的胡人,都比自己还了解当初的谢无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