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_作者:晏池池池池【CP完结】(141)

  “我?我还安好,”赵祚嘴角生了笑,那笑却叫谢无陵心下怯怯。赵祚却也没有放过他的心思,赵祚将眼前人,当挚友,当可托付家当、交付性命的人。所以赵祚想他安稳,想他能在这扶风城安身立命,想他能替自己教养羡之,而不是为自己不顾性命地搅动乾坤。

  赵祚沉声问道:“小先生呢?可还安好?”

  “安、安好。”谢无陵的目光如烛光一般闪烁不定,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敷衍着。

  “安好?”赵祚凑近一步,打量着眼前人,面色也渐渐变得冷峻得不像样。

  谢无陵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复抬眼对上赵祚的目光,勾了唇角,道:“听从山郎的意思,是以为平之在邠州不好?”

  谢无陵转身在桌案上置了两个杯盏,替自己与赵祚添了盏茶,佯装不管顾赵祚那里莫名来的寒气,兀自道:“邠州本是富庶地,平之就任三年,除大疫时,有些难捱以外,并无不安处。”

  赵祚的目光追着他走。他总是这般,轻描淡写,避重就轻。

  但他不知那个与他传信的长乐公主,每月总会传信给赵祚。信里三句不离谢无陵三字,如不是赵祚知晓长乐心中所悦之人是宣城,只怕该以为长乐心有他属。

  信书本是简练语,那几年来,长乐的寥寥几笔,也都比谢无陵这句“大疫时候,有些难捱”更细致。

  “腊月十七,收一书,非平之字迹,言,平之病来,勿扰。”

  “正月十五,年节至,平之送画予羡之,贺新年,道上月友人失礼。”

  “三月初三,本是花朝,但母妃坐立难安。吾替兄折枝,后相问,才知是,帝允邠州官员上书,改疫后的棺葬土埋,为火葬。”

  “四月初五,上月改疫后尸体处置之法,引民异议。父皇虽大恼,但仍坚持。”

  “七月初八,半月前,昭行谢相殁。平之托我替他奉一灯于谢相灵前。”

  ……这桩桩件件,不知为何,赵祚不拿信笺,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在谢无陵方才对上他眼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无力责问。

  谢无陵的眼里仍如昭行时所见那般,合着那艳色唇,倒比桃夭更艳,像极了他府里那株杏,虽灼灼却再不是难捉摸的模样。

  赵祚在那一刻仿佛看懂了眼前人。

  那眸光不是旧时情深,也不是傲慢不羁,是一种坚定,似受背负了千万重担,也毅然决然地坚定;正当赵祚想留住他眼里的那份坚定时,他的嘴角一撇,又生了几分无奈。

  不过赵祚还未来得及细看,他便转身添茶去了。

  “茶凉了,”赵祚上前一步,止住谢无陵添茶的动作,顿了顿又笃定道,“你会是下一个谢相。”

  谢相走了,王丞乞骸骨了,扶风除谢平之以外,便再无昭行的人了。惠帝日日招他入宫,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是要拥他,拥他昭行。

  昭行三代除王丞相外,皆出身寒门,这寒门众士之心,惠帝自然放不得。所以他惠帝与他各取所需。

  赵祚觑了眸子,将眼前人好好打量了一番,总觉眼前的谢无陵在他眼里不同往昔。

  明明举手投足还是旧时模样,偏就让赵祚觉得心惊,是见到王丞谢相时,有的那种心惊。所以他如此笃定。

  “我?”谢无陵笑来,笑似比那盏冷茶还苦,“师父是师父,我也只会……”谢无陵微顿了顿,又道,“是我。”

  赵祚那时不懂这话,也不知谢相曾告诉谢无陵“乱世守忠,盛世就佞”的话,只当谢无陵仍有着他昭行的傲骨,不愿走他师父的路罢了。

  “走吧,我们树下布一桌,好好叙旧?”谢无陵摸了摸鼻尖,与赵祚出了厢庑,留下两盏冷茶,和一盏昏灯。

  而屋外杏花树下,一桌珍馐,三四人影,好不热闹。

  这场夜宴毕,谢无陵马不停蹄地拉着赵祚父子往那新园子去。

  是月华落了满园,走渠成池处,浮光流珠。回廊曲桥架于其间,人行过,似路过星河处。湖石堆叠,又绵延开来,月照来,映了影于那幽径上。

  谢无陵掌了灯走在前,羡之跟在他身后,小声呼来,似叫这园里盛的月色迷了眼,连步子都慢了许多。赵祚跟在羡之身后,任羡之扯着他的大袖一隅领着他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