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在他出声相唤后,转身离去,他起了身想去挽留,却迈不开步子,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地唤着那离人,而得到的却只有渐行渐远的背景,和那日在清虚玄观的直桥上,回首看到的背影,如出一辙,而那时心口的酸涩也同这梦境一般。
陆岐在院中走了几圈也不曾找到那枚环佩,刚准备抬手唤暗卫出来帮忙寻找,便听着竹屋里传来了声响,他三步并做两步归了竹屋内堂,听那伏案的人喃语不断,念着的都是陛下的名讳。不待须臾,他便合了门,怕这声传出去,惹了灾祸。
毕竟人言可畏,他至今都记得众人都说他父亲是佞,他们都写了折子让陛下罢相,最后他们逼得他的父亲卒于谢府。
他走近了去,见谢陵的眉头拧紧了去,他不自觉地抬手,像幼时一般想替他的父亲展眉,只手方触及他眉端,那人便醒了过来。陆岐一惊,迅速将手收了回来,将那一盏不知多久的冷茶递上,佯装无事发生般:“山人,醒了?喝口茶?”
“你醒了?”谢陵接过他递来的茶盏,置于手边。
“是的,说来…山人可见着了我那块玉佩?”
“玉佩?”
“是陆歧腰间之物,于陆歧极重要的。”
谢陵闻声,蹙了眉,眸光也暗了几分,良久才道:“可有什么特征?”
谢陵一边问着,一边下意识地攒住了衣袖,和衣袖里掩着的那枚环佩。
昨夜谢陵从混沌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刚起了身,迈着有些使不上力的脚,颇为费力地往竹屋走。
待他推开院门,便见这人已趴在院里的案几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谢陵一个人站在院里,想拖这少年入屋,又不扰着陆歧,怕是做不到的。他在院里刚想学着陆歧唤暗卫那般,便想去取他那环佩,却在桌脚处见了那环佩,他有些费力地躬身去拾。
他将环佩握在手里,看着有些显旧的宫绦流苏,心里起了异样,像久无波澜的湖面迎来了一阵清风,起了涟漪。
他的指腹摩挲过环佩的细纹,心头那泓春水就像被那玉砸中了湖面一般,起了水花,生了波澜。那上头刻了一字“岐”,整块玉瞧着又是极温润的,若非和眼前人是一个字,只怕旁人看了还当以为是上一辈的旧物,传下来的。
谢陵不知为何,便就想将它留在身边,他心里觉得它仿佛就该留在他的袖下随身处,像是某个人和他的约定一般。
“刻了陆歧之名。”
“是很重要的物件?”谢陵看着陆歧郁郁的模样,出声问道。
“本是家父离世前留给我的,今时竟掉了,可能是命数吧。”陆歧有些内疚地一声叹,他不知道如何和眼前的人解释他心里的内疚,他低着头就像个犯了错来领罚的孩子。
谢陵将袖下的那枚玉佩取出地给了陆歧,叮嘱了句:“之后可得好生收着了。”
他见陆歧接过后,才瞥开了目光,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竹屋,这环佩,这接下来可能要经历的一幕幕,又到底是谁的命数。
“随珠呢?”谢陵看着窗外横斜的竹影,随口道。
“她去行宫煮茶了,说来那位婶婶倒是交代了这竹屋内有机关的,可以打开密室。”
“我知道。”说着谢陵起了身,脚步有些缓慢,但他尽量让自己平稳地下脚,走向竹屋的窗边。
他伸手捉了那只和清虚玄观门廊上一模一样的风铃,而后他的手顺着铃线向上攀,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处不同别处的竹块,又取下了那一块竹块,扯了扯风铃,竹屋那头储书的柜子生了罅隙,不多时,便大开了去。
“清虚观那屋里有个一样的机关。”他在陆歧一脸崇拜下,三言两语地解释着。
他走上暗门前,推了推,便看着暗门开后延伸进黑暗里的阶梯,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想下去吗?”
像是在问陆歧,却又更像是在问自己,而答案却很明显。
陆歧替他自己和他犹豫的父亲给出了答案:“既然来了,就去瞧瞧吧。”
“走吧。”谢陵回身从桌案上取了烛台,借了暗门内长明灯的火,点了烛,想领着陆歧走下去。
只是他的步子极慢,每一步都有些颤颤巍巍的错觉。陆歧也举了烛台,从他手中借了火,先他一步于他身前站定道:“我来领路,家父的膝盖也不大好,幼时逢冬来,我同他夜里归家时,都是我替他掌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