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儿可劲地点头,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嗯!”
大河笑着,摸了摸她软软的发顶,满眼暖意,“嗯……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最好的。”
……
最好的山神软绵绵地躺在大石头上,有气无力地说,“烟抽完了……”
“根叔说‘云韵’卖断货了,后天才去拿货,”大河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道。仍是一脸憨憨地笑。
“……你少抽些吧,要成烟鬼了。”他锲而不舍地劝说。
三舅妈就老骂三舅老烟鬼,他认真想了想,还是把老字去掉了。
“我是神仙,鬼什么。”山神不以为然地一摆手,然后手里多了一把紫葡萄,是下午大河用山泉冰浸过的。
大河帮他剥葡萄皮,他就懒洋洋地侧躺在那里等着吃。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来接葡萄,苍白的指尖上水淋淋地染了红的葡萄汁水。吃完最后一颗,他要化出红布来擦手,突然指尖一暖。
是大河拿起他的手,低头在那指尖上吻了一吻,把汁水都啜去了。
然后他就抬头——仿佛自己刚才做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憨憨地笑着问,“甜不?明天我再带一些来?”
“……”
山神过了一会儿,镇定地说,“明天带一包龙须糖。”
月上树梢的时候,大山里又恢复了万籁寂静。只除了山泉边隐约的娃鸣声。
神仙在皎白月光中,独坐在庙顶上发呆,手里捏着一袋麻辣豆腐干——因为太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他觉着自己被大河的红苕和糖喂得一年比一年娇弱了,依稀记得一两百年前,山民们没有贡品,还曾经用晒干的辣椒贡过他,那时候他能两根指头拈起来一口一个——山神唏嘘不已。
指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像是辣,又像是下午温暖双唇的触感。
他定定地看着大山深处,浑然不知自己向来淡漠疏朗的长眉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道理,竟连他也想不明白。
一只熟睡的雀鸟从他背后的林子里惊飞出来,扰了他的恍惚。他回过头去,这才注意到庙旁的大石头后面隐隐约约的啪啪声。
翠绿的袍子在微风里飘了起来,神灵飘乎乎地出现在大石头上面——然后捏着麻辣豆腐干袋子的手一抖!
那只失踪了好几月的黑毛大兔子,正蹲在那里摁着一只跟他体型相当、花色斑驳的幼年山猫——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小山猫发出微弱的叫声,爪子刨着地面,也不知道是爽得不行还是不爽得不行。
山神抬起一只手扶了额头。那是山猫啊小畜生!长大之后能有十个你那么大,专吃兔子!你就这么摁着人家欺负!
神仙一肚子腹诽还未曾发出,兔子爽够了,从山猫身上跳下来,结果反被山猫摁住——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还是只公山猫。
山神扔了豆腐干,换两手扶额……
心之所向,欲之所及,这也是大山的道理。
他在这山中数百年,这类似的情形,也见过不少。公的摁住公的,狗摁住鸡,狼摁住穿山甲……一到了那发情的季节,一切随性,乱得无法无天。从最初的不堪入目不忍入耳,到最后淡然自若地对着人家的啪啪啪啪,剥自己的红苕。
纲理伦常,那都是人类给自己的枷锁。
他坐在大石头上继续发他的呆。而山猫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从大石头旁边跑过去,叼了祭坛上一只苹果,却不吃,含在嘴里摇头晃脑地。又过一会儿,兔子蹿过来蹬了山猫一脚,把苹果抢了,叼回自己洞里去。再过一会儿又蹿出来,咬着山猫后颈皮,硬把山猫也拖回洞里去了。
到盛夏的时候,有一天山道上来了一群外省的女大学生,读的是江南的艺术院校,趁着暑期一群同学好友来大晗山采风,一人揣一套大炮镜头,个个都是未来的摄影师。
小摄影师们在家乡见多了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对新修的精致小庙并无太大兴趣——但是读了石碑上山神的故事,顿时感慨唏嘘不已,围在庙前拍个不停。
“哎呀,好感人,可以写小说了!”她们说。
“呀,这个蝴蝶好可爱!”其中一个粉圆脸的小姑娘跑到大河摊前,看中一只翠绿的小蝴蝶,“哎这个多少钱,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