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小皇帝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生存不易,平日里总是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样,甚至还带着一点好欺负的傻气。
沈尚书看着那个漂亮的孩子,就像是看见了一只毛色可爱的小猫小狗,习惯性地拎着骨头逗两下。
有时候逗急了,小孩儿就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也不咬人,只是很生气地瞪着他。
沈尚书叹了口气。
他总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当年那个天真无害的小孩子,如今已经成了龙椅上的阴戾帝王。
大牢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抬头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和狰狞的枯枝。
沈尚书忽然想起了小皇帝七岁那年,爬到了皇宫里的琼花树上,说是要去摘下最高的那一枝花。
可花没摘到,人却摔了下来。
小皇帝坐在地上疼得咬牙掉眼泪,宫女太监提着衣摆边喊边往太医院跑。
沈尚书刚从御书房出来,于是顺手帮小皇帝把脱臼的脚踝扭回正位,还顺便嘲笑了一下七岁孩子思什么春。
气得小皇帝泪都憋回去了。
沈尚书想着想着,越想越乐呵,捡起石头在墙上画画,画出当年小皇帝气鼓鼓的脸。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几天,那熊孩子就要把他从大牢里拎出去了。
果然,不过三天时间,刘总管就笑吟吟地来大牢里接他了。
沈尚书挥挥衣袖,向墙上那个气鼓鼓的小朋友说再见。
刘总管眼里堆着笑,却故意做出一副愁苦模样:“沈大人,您和陛下赌什么气呢?”
沈尚书说:“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哪儿敢得罪陛下。不过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说什么我受着便是。”
刘总管嘿嘿地笑,明白自己大概是说多了。
沈尚书官场沉浮这些年,漂亮话说得比他还顺溜,这些哄骗后宫妃子和稀泥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不过刘总管却还是有一句话要说:“沈大人,陛下有旨,您可以回尚书府了。”
沈尚书心里忽然一紧。
那小王八犊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尚书府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院子里的荒草已经有半人高,不像个住处,倒像座凶宅,
尚书府里的下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门房的大爷,眯着一双老花眼提灯给他指路。
大爷脑子不太灵光了,耳朵也背,边走边嘟囔着:“先生您一直也不回来,东街的刘大人说您都被陛下秘密处决了。”
沈尚书替大爷踢开一块挡路的砖头,含笑说:“差一点。”
大爷呵呵笑:“我可不信。陛下是先生带大的,陛下小的时候,还爬过咱尚书府的院墙呢。”
沈尚书乐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爷说:“那孩子挂在墙上下不来,我让小陈去把他抱下来,他不好意思见您,就跑了。”
沈尚书摇头莞尔,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枯枝,扔到了荒草中。
大爷说:“先生,我今天才知道您要回来,就草草收拾了您的卧房,您先睡一宿,咱们明天再好好拾掇拾掇。”
沈尚书只是笑:“好好好。”
两人走进内院里,原本漆黑一片的卧房中,居然点着蜡烛哦。
大爷眼花,揉揉眼皮探头去看窗户里透出的光:“那屋里……有人?进贼了?”
沈尚书也看着窗户。
窗纸上映出一个束发披裘的影子,正坐在桌前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
沈尚书心里一叹。
果然又是那个熊孩子。
沈尚书说:“张叔,你回去歇着吧。”
大爷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个影子:“那……那是……”
沈尚书说:“没事,一个朋友。”
大爷恍然大悟:“对对对,先生回来了,张大人一定会过来看看。对,先生回来了……”他糊里糊涂地念叨着,提着灯笼会门房睡觉去了。
沈尚书推开门,恭恭敬敬地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小皇帝说:“沈爱卿,过来喝茶。”
沈尚书说:“陛下为何在此?”
小皇帝说:“朕有些事要与沈爱卿商议,在宫中说话不方便。”
沈尚书不知道这熊孩子又要作什么,恭声说:“单凭陛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