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在宫中住了几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拦住这件荒唐事。
三更,小皇帝还在御书房批折子。
沈尚书提灯而来,轻轻叹了一声:“陛下,你身为一国之君,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小皇帝搁下笔:“桐书你怎么过来了?”
沈尚书说:“因为我不想要一个英年早逝的夫君。”话音未落,他脸颊就飘过一缕薄红,尴尬地低下头。
小皇帝却是满心欢喜,起身抱住沈尚书,对刘总管说:“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识趣地退出去,小皇帝把沈尚书抱起来,坐在椅子上,撒娇似的埋头下去:“桐书,朕不放心。”
沈尚书说:“上位者,就该有个上位者的样子。各部的折子先让苍龙殿过一遍,拿不定主意的,才会由陛下审批。”
小皇帝在沈尚书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反正朕也快要解脱了。”
沈尚书叹了一声:“陛下,微臣之所以惶恐不安,不是因为陛下是皇上,而是陛下……所为之事。”
小皇帝语气惶恐:“桐书,朕知错了,朕只是……”
沈尚书说:“陛下,你我之间的恩怨对错若是细细论起来,恐怕要说到下辈子了。”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桐书,我不想再一个人待在皇宫里了。”
沈尚书心中酸楚仓皇。
他又何尝想一个人漂泊天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们明明互相惦念,却总是动如参商。
小皇帝说:“桐书,朕之前做了一个梦,梦见兵变那日,你们就把朕杀了。从此二十年,依旧海清河晏盛世太平,你辞了官职,去江南隐居。于是朕以为,放你自由,才是最好的赎罪方式。可你走了,朕却再也没法睡得着。梦里眼前,处处都是你的样子。你用过的物件,你认识的人,朕只要一看到,就会想起你。桐书,朕……朕想和你在一起,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沈尚书又叹了一声:“叶晗璋,除了我,你还在意更多东西。”
小皇帝急忙道:“桐书,如今朕的心里,再也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东西了。”
沈尚书回忆昔日,笑容苦涩:“陛下命微臣交出官印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小皇帝呆滞许久,心口隐隐作痛:“桐书……”
沈尚书说:“陛下心中,在意手中权柄,所以哪怕禅让归隐,日后也会生出不甘。你我之间,”他闭目惨笑,轻轻摇头,“命中注定便不会有个好结局。”
小皇帝沉默许久,忽然说:“刘总管,进来。”
刘总管连忙走进来:“陛下,娘娘。”
小皇帝说:“尚书府修缮的如何了?”
刘总管说:“回禀陛下,还有几车琉璃瓦未运到京城,大约七日之后就能全部修缮完毕了。”
沈尚书怔住:“为何要修缮尚书府?”
小皇帝说:“自从桐书离开之后,尚书令之位一直空悬,尚书府也一直荒着。后来朕想,若是桐书哪日回京了,又厌恶着朕,不想住在宫中,还是回尚书府舒坦一些。尚书府已经修缮了很久,尚书令的官印也闲置了很久。今日,朕便物归原主,请沈爱卿,重掌尚书省,统管六部。”
沈尚书有些无措茫然:“陛下!”
小皇帝说:“桐书,朕……朕不知道该如何彻底解开你的心结,但朕会一直努力,让你知道,朕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做了一辈子傀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那一天做错事,就会被身侧权臣解决掉。于是夺回权势的开始,他每夜都怕得睡不着觉,生怕再回到那些为人掣肘的日子。
如今,几经生死,山楂树上挂了二十年。他不再畏惧曾经遮盖他的噩梦,也渐渐看淡了权势地位。
他不再紧紧攥着手中的一点权力寝食难安,不再对着一切人疑神疑鬼想要先下手为强。
他开始学着相信别人,学着收敛自己变态的控制欲,学着把人生交给深爱的人,替他抉择。
小皇帝说:“尚书令就在蟠龙殿,桐书,只要你答应一声愿意,朕现在就下旨让你官复原职。”
沈尚书沉默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说:“数千年来,还没有皇后执掌尚书令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