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克无法回去救她,她已半死不活。罗德里克听见那些恶毒的声音,却只能选择逃离,他的心像是被刀子绞烂了,却无法抽离绞烂他内心的恶毒东西。因为理性,他知道自己无法救出他的朋友,去鲁莽地对抗那些愚昧之徒,只会让朋友白白牺牲。
他走向黑暗的森林,看见一点金色的光。
卡罗尔的幽魂在森林现身。她说:“我知道你很难过,罗德里克,可是你必须接触它,体验它,才能学会如何去改变它。”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罗德里克伸手去触摸卡罗尔的幽灵,他没有碰到卡罗尔,她消融在黑暗的森林里,但是他抓到一件破烂的黑色袍子。
他把那袍子抱在怀里,细细感受上面残留的焦灼气息。
66
罗德里克把袍子穿上,徒步走到附近的小镇。
灰暗的天幕孕育忧愁的雨,不安的疑云笼罩这里。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也许是因为脏兮兮的运尸人推着车子,从罗德里克身旁途经。
孩子们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聚在广场上,看流浪的艺人表演人偶剧:国王弗兰茨七世如何对抗埃德蒙公爵和他的女巫妻子。
这是当下最流行的人偶剧。
流浪艺人捏着嗓子,刻意做出尖酸刻薄的女人声音,念出一段女巫的魔咒……
只有奈特那种混蛋才会那样念咒!
诅咒的声音徘徊在罗德里克的心底,就像恶蛆在腐蚀心灵。漫长的声音在他的仇恨中变调,成了一种虚幻的力量,在不停敲击他。
那些孩子在笑,他们觉得女巫十分滑稽。
流浪艺人胡言乱语,但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偏偏喜爱这胡言乱语。他们无暇纯净,手舞足蹈地喊道:“烧死她!烧死坏女巫”
密不透风的恶意向他袭来,在小镇的阴云中化作冷冰冰的雨。
喧哗,在下雨的瞬间爆发到极点。随着流浪艺人和小孩匆匆散去,温度慢慢降低。
罗德里克站在雨中,感受天降的寒意。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像细腻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湿透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用刺人的感觉唤醒他的理性。他拉下袍子的斗篷,以遮住自己脸,他怀疑,而且忧郁。
想来,这些人一定很容易认出他就是恶名昭著的埃德蒙公爵。
他不敢面对这些平民。明知道自己无罪,明知自己是受害者,却无可奈。
“您需要帮助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老神父,拄着拐杖,站在棚下,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灰色,无神地望着前方。他是个盲人。
罗德里克打了一个寒颤,走过去:“我想找个地方住宿。”
“外乡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修道院住。”老神父说,“只要你不嫌弃它很破旧。”
“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关系,孩子,我不在意这个。”老神父说。
雨停之后,罗德里克跟着老神父去修道院,沿途遇上做完礼拜的村民。
别人看他的时候,他十分紧张,因为担心被人认出,被人恶意对待。可是事实上,那些和他打招呼的村民都没有怀疑他的身份,有几个看到他脸小伙开玩笑说:“兄弟,你的脸像是被狗啃了,是遇上什么火灾了,真是够惨。”
“是的,我的家里发生火灾,我的妻子也死于火灾。”罗德里克回答。然后他发现,没人怀疑他的谎言。他的不自信在这番对话中瓦解,他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恶意。屈服于恶意的人才会干出坏事,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恶意,就像奈特。但是罗德里克不能成为奈特,他有自己的理想,尽管那已遥不可及。
“没关系,生活总会越来越好。”小伙说。
流言总是流于表层,很少有人去思考它的深层含义,以及真相。他们无心去揣摩那些过客是谁,他们可无心在意别人的来龙去脉。他们只是希望从那些奇异的宫廷故事中获得欢乐和希望:大女巫死了,瘟疫很快就会过去。
老神父带他走进修道院,给他提供了一个暂居的房间。尽管家具残破老旧,却很干净,单人床的被子有些发黄,却没有异味,床前的十字架一尘不染,蒙受窗外的自然光。
老神父说:“这是我一位挚友的房间。”
罗德里克问:“他现在去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