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靳禾有些...可爱,苍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苍岚站在房外,看着房里的那个人,心里忽然变得有些软,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力,连着握剑的手都有些松。他看着他,烛火摇晃,隔着一层纸,苍岚看着靳禾的影子一点点爬上窗纸,再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头。那手,能抚琴,能书画,那人,能算谋,颠覆社稷。而他,苍岚轻轻笑了笑,他能做的也只有将他好好护住,等看他手下的苍生天下,就算赔上性命也无妨。除此之外...他按了按佩剑,心想,别无他求了吧。
苍岚收敛了笑意,转身出了院子,回去了。
杵在外面的影子走了,靳禾抬起头,透过窗看着苍岚的背影,掩去了眼底的波涛汹涌。执笔蘸墨,却迟迟不下笔,然而墨汁饱满,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靳禾像是受惊,身子震了震,握着笔杆,良久,落下两字,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祢杼,这份信寄了吧。”
“是,少爷”祢杼恭敬的接过,没看见靳禾脸上的怔忪。
第3章 微凉的雪
除夕之前,一场悄无声息的肃清在京城开始,凛冽的风里都像是有刀片飞舞。朝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有肮脏的血也有干净的血,洗干净了那些污浊,踩着官阶的脚下都会有些疼,有刺痛也有隐痛,长在心里的一根刺,落下脚扎了根,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刻怕是也不能安宁了。
靳禾已有两个月未出门了,好似所有的血腥和疼痛都被隔在门外,不过也仅仅是好像罢了。偌大的一个靳府,自公孙死讯传来的那天就像是殉葬一样停止了运转。
靳禾闭门不出,只有祢杼每日送些饭菜进去。送进去再退出来,再送进去再退出来。没人知道靳禾在公孙死后的两个月里做了什么,只不过京城的雪越下越大,掩盖了所有,痛苦包含着死亡的咸味,让人尝遍苦涩味道。公孙死后两天的那个晚上,苍岚交给祢杼一块玉,那玉上面还渗着苍岚未凝的血,苍岚看着祢杼不说话,良久,他笑了笑,迁出了一串咳嗽,“你....”祢杼愣住了,苍岚说:“将这玉洗净了交给公子吧”,祢杼不知说什么好,呆呆点头,正欲走,苍岚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祢杼尖叫出声,“照顾好...他”说罢,转身离去。那晚的月光不亮,明明晃晃看不清那一路的痕迹究竟是汗是血还是泪。
祢杼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珏,一瞬间竟有些脱力。他从怀里探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又停住,将玉包进了帕里。
祢杼送玉给靳禾的时候,到底是没敢抬头的,只说了是苍岚盗来的,不用他多嘴,靳禾自然认得出那是公孙贴身的暖玉。只不过现下上面多了些红色。
苍岚大病了一场,这两个月都在塌上度过了,养病让他烦闷不已,但毕竟皇家的人不是吃素的,即便他武功上乘也需得慢慢恢复。
主仆两个,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卧榻难起,倒也默契,不过都错过了京城最美的一场雪景,少了一桩煮茶赏雪的风雅事。
今年京城的雪下的异常大,似乎想要将整个京城都埋葬在一片雪白之下,安静的金碧辉煌,肃静的大街小巷,走在街上的人像是如履薄冰,蔓延开来的是一种恐惧,从京城大户权贵的高大厚重府邸城墙里浸出来,弥漫整个城。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黑暗中跳出一只野兽的恐惧,在无形中震慑你的灵魂。
公孙死了。
埋葬在乱葬坟的雪中,永远不羁的灵魂和紧闭的双眼。
公孙丞相的发几乎全白了,失了儿子的丞相终于无法再维持平日里老当益壮的样子,朝廷的政务压在公孙丞相的身上也确实繁重,随即向小皇帝提出告老还乡的奏折。相位空置,却无人敢想,眼下局势正是紧张,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苍岚去盗玉的前一晚,看到公孙丞相两眼无神地默默为公孙敛尸,公孙丞相已经老了,本该是颐养天年的人却依然为国政和小皇帝的任性操心,此时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体味人间最苦涩的最悲伤的味道,心如刀割的一杯茶酝酿着酝酿着,时间越久味道就越发苦涩,痛痛痛,痛到心底最深处。世人都说欲养而亲不待最为苦,然而这世上苦痛的事万万千,又怎能说怎样的痛最痛,怎样的伤最伤呢。悟,悟万般皆空,唯有一抔黄土,灰飞烟灭。
苍岚已经忘记了父爱的概念,也许就是像公孙丞相这样深沉无奈和脆弱不忍吧。苍岚在暗处静静待了一会,终于转身离去。他可以为了那个人哪怕做宵小之徒,但他心里的热和光芒也是无法泯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