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药来给我喝,我不喝,我就骂他,青瓜就算了,但七月流火我种了三年才种出一株,宝贝跟命根子似的……我骂了他半天,说我这花多珍贵多千金难买,他跟聋了一样,后来不耐烦自己跑了。”
“半年以后我院里多出一盆冬梅,是很罕见的俏春枝,我就知道是他送来的。没多久他带来个伤得很重的朋友,在我这里养了两个月的伤。再往后,他每年不定时的会来看看我。”
谢樘身上有很多的伤,他从不提,沉枢也没时间问,如今他知道了一些的出处,心里既心疼,又有种迟来的惶恐。那个人从来就不属于汨疆,中原才是他的根,他的朋友和剑道都在这里,但凡他稍微薄情一点,贫瘠的汨疆和执迷权势的自己,根本留不住他。
这个认知让沉枢胸口闷痛难当,脸上却还要装出一派平静,答谢道:“时常叨扰,他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谢谢张伯这些年对他的照顾。”
张松园点起他的烟斗:“能添什么麻烦,他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在我这里晃一晃,替我劈点柴火,就走了。也就是今年三月,忽然带来张人的脸皮,说他的朋友需要一张人皮//面具,呆了将近一个月。”
沉枢在听到“人皮//面具”的时候浑身一震,脑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不明白当日在沧浪崖上,谢樘是怎么引得那些人毫不停留的离开的,如果是因为面具……他早就如鲠在喉,但碍于礼数没有打断,老人一说完他立刻问道:“什么样的人皮//面具?是他哪个朋友需要?”
从张松园见到他开始,此人就表现出了非凡的定力,但现下他的平静不见了,他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但眼底的迫切和额角的青筋暴露了一切。
张松园猜测必然是发生了一些和面具相关的事,于是他站起来朝卧房走去,道:“他没说,但应该是唐门门主唐无香,三月初他从我这里走的时候留了个令牌,说六月他要是有事赶不及来取,有人会持一样的信物来取。”
沉枢心里一疼,想道:“谢樘,你那时就知道会来不及了吗?”
他跟着老人走进卧室,见他从床板的夹层里拉出一个小暗盒,取出一块方形的铜牌,上头印了个草书的“唐”字。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唐无香的名字,他从所见所听之中已经觉察出这人和谢樘的交情十分深厚。沉枢有种预感,见到这个人,他想知道的东西就会浮出水面。
这个念头让他按耐不住,他将令牌还给张松园,直接提出了告辞的要求。
张松园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走的这样急,他本来还准备留他一宿,吃顿饭休息一晚,但看他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知道是真的有急事,也不多留,让他自己保重。
沉枢背上当归,道:“我要去找唐无香,那个面具我替谢樘送过去吧,他不喜欢失信于人。”
张松园想想也是:“跟我来吧。”
他走到门口,蹲下去将防盗的插销拔//出来,只听一声沉沉暗响,他身侧两丈的地面登时缓缓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赫然是一个暗室的入口。
沉枢进门时就觉得这屋里过于简陋了,现在方明白这陋室是自有玄机。两人顺着铁梯往下,张松园在壁上某处摸了摸,洞口竟缓缓的挡上了。
沉枢将这几幕看在眼里,心中惊叹中原的机簧之术果然玄妙神奇。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摇摇欲坠的一个破房子底下竟是别有洞天,这暗室十分宽敞,应该是霸占了邻家的房子底下,里头摆满了材料,桌子、药材、泥塑的人头模子堆的到处都是。
到了这里,沉枢才有种他前面的老人不是个寻常的长辈,而是四十年多前名动天下的易容师的感觉。
只是沉苛蔼蔼,鬼手神易确实已葬在了萧山,此刻在沉枢眼前的只是张松园,一个与谢樘有缘的断臂老人。沉枢见他小心翼翼的在无数箱格中抽出一个,从里头取出一个白玉盒子来。
沉枢接过来就取出面具摊在手上看了几眼,是张陌生的面孔,他的疑惑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却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沉枢收好玉盒,沿路返回的时候发现楼梯下有一堆废纸,上面满是涂鸦,小猫抓鱼、螳螂捕蝉、燕子铸窝等等,内容不写意,画的也不怎么好,线条粗粗细细的,画者能画出这么厚一沓来,可见是个无聊至极的人。
沉枢却眼前一亮,立刻从楼梯上跃了下去,一张张的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