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沉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那一时,从来冷酷镇静的人竟是慌乱而惶恐的,伤处很疼,而身体里边不知何时竟亦奔腾起一股莫名的痛楚,那种蚁噬般的难受,磨骨般的剧痛不由让他冷汗直下。但在此痛苦时刻,他偏偏想起了那次这人为救自己而中毒,毒发的时候,那人也是经受着这般的痛苦罢?这样的痛苦,真的只是为了演戏,真的只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报复,便宁愿忍得下去的么?
燕沉昊摇摇头,努力不显出痛苦神色,望着眼前的人,柔声道:“不,一点都不痛。”吃力地伸出手去抚上眼前人的脸,微笑道:“槿,你放心,我不相信他的话,我一点,都不相信。”伸手将面前的人拉过来,抱在怀中,低低道:“槿,你知道吗?他们说你死了,我那时真是发了狂……幸好你没有,你现在又回到我身边来了……现在我已经答应了你的弟弟,不会再攻打东苍了,这样你应该就没有那么难过了罢……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三年前我遇到的是你才对,竟然是我自己弄错了……我已经发过誓,从今以后再不会让你伤心,我要把从前的过错都弥补过来……槿,我们回家,好不好?”
齐槿跪在地上,头轻轻搁在燕沉昊肩上,静静垂着眼帘,双目在燕沉昊看不见的地方溢满了凄伤。虽然燕沉昊说他不痛,但二人身体如此紧密相贴,齐槿又怎会感觉不到他的颤抖,虽那人努力在克制,但那样的痛苦,仍是清晰地传到了齐槿身上。
那一时,齐槿竟也同样想起了自己为他中毒那次,想起了毒发之时那难言的痛苦。现下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也正在经历那样的痛苦吗?记得那时候,他曾每夜将自己的手腕咬得鲜血淋漓,然后将他的血喂进自己嘴里,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而现在,他正痛苦着,自己又该怎样去减轻他的痛苦呢?
长长的黑睫轻轻颤了一下,齐槿轻如雪花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楚哥哥说的……都是真的。”
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猛烈震动了一下,齐槿轻轻闭上眼,继续道:“三年前你说一年后你会来,但我等了你三年,你始终没有出现……后来我嫁给了你,结果你却那样对我……你都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从三年前就喜欢了,很喜欢呢……可是,你却那样凌辱折磨我……然后我就知道了,其实你一直都是骗我的,于是,我决定要报复……所以,我也要骗你,我要你一步步爱上我,然后再像你当年那样,不再要你……毒是我亲手下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解了毒之后,你抱着我说你喜欢我,然后我让你喝下了那杯茶,那毒就溶在茶里……当时我就想着,也许这毒能阻止你去攻打我的故国罢……却没想到,直到你出征时,仍没发作,你仍是来了……如果早知道你此时会毒发,我倒也不必配合弟弟演这场戏了……不过,逼得你立下那样的誓言,我倒是也很高兴的……嗯,真的很高兴……”
抱着他的男人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但齐槿却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一片片碎去的声音,细细的,清晰的,钉进心里,尖锐地回响。
和自己紧贴的身体颤抖着,明明是高大强壮的男人,那一刻,竟像个害怕的小孩子般颤抖着。原来,他也会颤抖的吗……他也会害怕的啊……还是,是伤心呢……都,不重要,不重要了罢……
身子忽然被一把扯开,然后却是一双用力到指骨发白的手紧紧攫住了单薄的双肩,双目赤红的男人摇着头悲愤大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手揽了齐槿便要撑着站起来,喃喃着:“槿,我们回家去……我们一起回家去……你一定是刚才被吓坏了……我这就带你回家去……你不要害怕……”
齐槿静静地任男人搂着,静静地看着他那么努力地想要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额间反是有豆大的汗滴滚滚而下,肩上腿上那浸了碧色的鲜红却慢慢扩散了开去……那一时,也不知是眼睛木然了,还是心木然了,竟然可以那么平静,可以不颤抖,不发声,明明心上很疼,很疼很疼啊……
一只修长的手掌递到齐槿面前,南桓天子温柔的声音响起:“小槿,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