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清寒,朵朵梅花却是开得纵横恣意,但见冷香轻凝,雪色芳华,枝影扶疏间,一园皆是暗香浮动。微有梅落,却是雪痕梅影两相映,却不知是雪舞若梅,还是落梅如雪了……
抬起手指,轻轻触上眼前一朵白梅。指尖蓦地传来一丝冰凉,却是梅瓣上尚裹了残雪,只因梅雪同色,一时倒是看不出来。
轻轻将鼻尖凑了过去,只闻一段幽香淡淡缭绕而来。唇角轻扬时,恍惚间,却是想起,初见那人之时,亦是在这样的雪地里,而那人,便那样躺在一株梅树之下,身下鲜血映红了雪地,却抹不去,那段幽幽缭绕的梅香……
初见的惊惶,而後的缠绵,再後的别离,悠悠往事仿若前尘,一时间竟是纷至沓来……
正心思恍惚时,忽闻得前方人语之声,不由自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眼来,却又不禁一怔。
前面那揽著一个绝丽少年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人,不是晋王燕沈昊却又是谁?
心知他必不愿看见自己,齐瑾急急转身欲避。却是不料燕沈昊早已抬眼望见了他,目光沈沈地盯在他身上,虽是微微皱眉,倒是并未出声。
倒是他身旁的少年见齐瑾急走欲避,恃著燕沈昊的宠爱,扬起少年特有的尖锐嗓音道:“见了王爷竟然不过来行礼,你这下人好没规矩!”
燕沈昊眉梢微微一挑,也不作声,只盯著那蓦然顿住的身影。只见那人顿了顿,便转过了身来,微垂了眸走到近前,然後抬起眼来,却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去,静静道:“见过王爷。”
见齐瑾声音温和,面容淡定,一副从容之姿,不知为何,少年心下竟是甚觉厌恶,见燕沈昊只是冷冷看著面前的人,也不答话,便忖度著这人必是燕沈昊不待见之人,当下便斥道:“不知道王爷正在园中赏梅吗?你这下人好大胆子,竟然乱闯入园,搅了王爷的雅兴!”
齐瑾默默任那少年尖刻数落著,也不答语,只静静垂著眸。少年见他毫无异色,只沈默以待,只觉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又兼眼前人虽微垂了首,却自有一股高华之气,更是令他心头憎恶,正欲再度呵斥,却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小王爷,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呢!穿得这麽少还到处乱跑,要是再著凉了可怎麽办……”
闻著声音,齐瑾不由抬起眼来,却见正朝自己快步而来的正是雪衣。原来雪衣回房见他人不在,知他定是出来了,却念著他大病初愈,又是这数九寒天,怕他再度著凉,因而便急急寻了出来,有那稍好心的丫头告知她齐瑾往梅林方向去了,这便急急地寻了过来。及至入林,首先便瞥见了齐瑾单薄的身影,倒是燕沈昊和那少年被花枝挡住,一时竟没看见,及至到了近前,这才蓦然见著,当下不由吓了一跳,忙慌慌地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那少年闻得雪衣称齐瑾为“小王爷”,当下也不由吓了一跳,稍顷却想起燕沈昊年轻无子,又想到平日里听来的传言,便猜到眼前的人必是那个和亲来的王妃了。见了燕沈昊的表情,更是确定了那晋王冷落王妃的传言,心头流过一阵嫉恨的同时,面上却是浮起一丝冷笑,“哦?原来是王妃麽?小人这可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身子往燕沈昊怀里腻了腻,轻笑道:“却不知王妃不在屋子里好好呆著,倒跑到这园子里来做什麽?”
雪衣听得少年说话尖刻,已不禁皱起了眉头,奈何燕沈昊在前,且齐瑾在王府里本就没什麽地位,虽心下有气,倒也不能发作。倒是齐瑾,任是少年话语如何刻薄,仍是面色淡然如水,反是抬起了眼,静静看向燕沈昊,静静道:“王爷既是在此赏梅,齐瑾这便不打扰王爷的雅兴了。”语毕微一低首,从容转身。
一直冷眼旁观的燕沈昊却是有了动作。却见他忽然放开少年,长臂一伸,已自将转身欲离的齐瑾揽进了怀中。待齐瑾惊愕转眼看来之时,却又将他放开,然後却是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披在了齐瑾身上,细细系好,这才抬眼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笑,柔声道:“这麽冷的天,怎麽穿得这麽少?看看,连嘴唇都冻紫了,以後出来的时候记得多穿一些,嗯?”
见著燕沈昊这般,那少年固是目瞪口呆,连雪衣也是诧异非常,只齐瑾面色未动,目光自身上的披风轻轻移自眼前人的眼,静静地看著他,却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