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尔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全都在那种尽情的嬉戏、玩乐、演绎中度过,试图用无休止的胡闹来弥补寂寞。没有家族的长辈能够给他一点关怀和指导,朋友当然更不会严厉地指出他的缺点和错误。
这种我行我素的生活缺乏真正的关心和偶尔好友间意见相左的小争论,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体弱多病的人,以此来赢得同情和关怀。结果他成功地得到了所有人的迁就和体贴,可相应的,再没有一个人会在他面前声色俱厉地说反话了。
莫尔的出现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打开了一道门,光线就从门内铺出了一条金色的路。
他愤世嫉俗,有些粗鲁,甚至按照安斯艾尔的说法就是知识低于正常水平。可就是这样一个莽撞的年轻人却能勇敢地和他作对,指责他、抨击他,不管安斯艾尔是他的救命恩人,照样能不讲理地把他气得半死不活。安斯艾尔从这种鸡毛蒜皮的争吵中重新找回了童年的乐趣,就像安得烈所说的,那是一位重要的心灵上的宾客。
毫无疑问,现在在安斯艾尔的心中,他必须勇敢承认自己的爱,但那绝不仅仅是关乎风花雪月和情窦初开的肉体上的问题。他承认只要拥抱他,亲吻他就会感到幸福快乐,更严重的是,现在已经渐渐发展到了想念他就感到安心,别人说上半句坏话就要愤怒的地步。
当然,他自己对那家伙说三道四是完全可以的,这是伯爵至今没有放弃的一种特权,而且以后也不打算放弃。
“没什么,他应该能理解。”安斯艾尔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地安慰自己,“爱情和性别的矛盾不会很大。”
安斯艾尔开始正视自己,或许他真的是个胆小懦弱的人。
如果他有足够的勇气,那么就应该充分相信莫尔。
人们在很少感觉到幸福的时候会显得比较随便,可一旦幸福溢满,担心和害怕也就跟着来了。
伯爵在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反复考虑着刚才莫尔对他说的逃跑计划,他必须开动脑子想像一下整个过程。安得烈肯定会把一切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但是安斯艾尔认为自己和莫尔交流的时间太短,细节部分没能经过推敲和研究,一旦出错,这些问题就会影响到计划的成败。
也许上帝在一开始就把黑签分配给他,可是又不给他任何暗示。
安斯艾尔直觉地感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他即使无拘无束地按照自己的路来走,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和命运迎面撞上的。
伯爵正考虑着这些事的时候,有个声音从隔壁传过来。
他的邻居又开始说话了。
“狱卒走了。”隔着一堵墙的男人伸着手说,“那位美丽的姑娘是谁?”
“一个朋友。”
“您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囚犯兴奋地说,“她拥抱您了么,她是否吻了您?瞧瞧,昨天您还说连一个吻都没得到,今天就落入情网了。”
“是的。”安斯艾尔说,“他拥抱我而且吻了我,我感到很幸福,但同时又有点害怕。”
“漂亮姑娘总让人害怕。”
囚犯挂在牢门上,一边挥舞手臂一边抒发自己对公爵小姐的看法:“她比我的艾米还要美丽动人,比她年轻,身材很苗条就像塞夫勒的瓷像,特别是那双蓝眼睛。啊,多么迷人的蓝眼睛。”
安斯艾尔好笑地说:“您在对一位小姑娘发什么花痴,这要是被您的妻子听见该是多糟糕的事。”
“她不会听见的,她永远听不见了。”囚犯的手臂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沮丧地说,“除非有人对这个监狱的围墙来一次冲击,否则艾米永远看不到我。”
“您来这里多久了。”
“多久?我不记得了,要是巡视的人来了倒可以问问他。”
他说着忽然用力摇起牢门,把铁栅弄得哐哐作响。
“但是,他们会来的,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谁?”
“一些人,他们会扛着巨大的木桩来撼动这座铁牢,带着铁锹和十字镐来挖掘它的根基。”
囚犯疯疯癫癫的,他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手舞足蹈。
“看哪,那其中准有我的儿子,您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可他还需要母亲抱着。”
“唉,我只能这样说,您的目光可不够长远,小孩子迟早得长成大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