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是个骄傲的人。”
官员说:“但骄傲总是容易让人受伤。”
“我不知道这是否算一种骄傲,或者只不过是我对于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表现出来的一点真实态度。先生,我很明确地告诉您我不乐意下跪,您可以使用您的权力强迫我跪下,但这肯定不是我心甘情愿的。”
“您也不乐意认罪吗?”
“是的。”
文书官点了点头,他现在看上去不那么拘谨了。
安斯艾尔说:“您是否觉得一个囚犯这样说话太不谦逊?”
“不,我很希望您能保持本色,这会让您显得很出色。”
年轻的文书官温和地笑了笑,他的笑容让人安心,对安斯艾尔来说,这大概是从被逮捕到现在遇到的最善意的一个陌生人了,虽然他很有可能会带来一个让他深受打击的坏消息。
“那么,我擅自作主给您这个特权。警卫,请放开他,伯爵现在被允许站着听候判决。”
“谢谢。”
安斯艾尔衷心地表达了感激之情。
文书官开始很平静地念判决书,他没有带任何幸灾乐祸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严格地按照纸面上来念。
“……安斯艾尔·克莱斯特伯爵与国外权势及王朝的敌人进行阴谋活动,互通情报,密谋策划发动战乱,犯了叛国罪,将被判处死刑,查封家产,剥夺爵号。公告,判决将在最高法院的执法场执行。”
文书官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他看到安斯艾尔原本就显得很苍白的脸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几乎连嘴唇都是发白的。
“叛国罪?”他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忽然间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那些无耻的魔鬼,他们怎么能这么干?我要申诉,我要求见国王。”
“很遗憾,判决书已经由陛下亲自看过并签了字,叛国罪比欺君罪更严重,这您是知道的。”
“可昨天才经过初审,不,那根本不能称为初审……判决书这么快就被签署了,陛下有足够的时间审阅所有文件吗?”
安斯艾尔试图伸手去抓文书官的手臂,虽然他并没有恶意,但在警卫眼中看来却是危险的。
他们很快走上来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压倒在地上。
“我要求公开审判。”
“我无能为力。”文书官真情流露,眼睛里充满了无奈的表情,可这对安斯艾尔来说意味着更深的绝望。
他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本来明天有一次机会,他很有希望从押送马车中回到莫尔身边,他们可以离开这个牢笼,安然无恙地得到自由。可现在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就像黑色而捉摸不透的触手一样把他缠紧,甚至活生生地把他绞死。
莫尔的处境也不乐观,他要是想活命就不能轻举妄动,甚至根本不要有出来活动的念头。
安斯艾尔指望他就此忘了明天的计划,聪明地趁着夜色在晚上悄悄逃走。
死刑。
如果他被捉到,那一定是另一场死刑。
安斯艾尔回忆着整件事的经过,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意外,不是一场因为一时有趣而闯出的祸事。事实上,就在他以往的生活上作出总结,那些他得罪过的人、不屑一顾的人、记仇的人现在都用各自的办法开始进行报复,散布谣言恶意中伤,为莫须有的罪名提供证据。
在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热情忠贞至死不渝,可一旦墙壁倒下世界就全走样了。
莫尔这个小逃犯只不过是一个触媒,即使他不出现,那也只是把灾难往后延了一点而已。
这个令人崩溃的时刻,安斯艾尔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他的失控只是一时的,之后忽然冷静了。
他不能显得像个歇斯底里的死刑犯,不能让人讥笑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即使他感到无助和绝望,也必须勇敢地捍卫自己,面对命运。
“伯爵。”文书官依然用这个称呼叫他,这个诚恳的年轻人好像因为自己做了件坏事而感到难过,他温柔地说,“如果您感到不舒服,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您觉得怎么样?”
“不用了。”安斯艾尔说,“让我在临死前看看光,那反而是件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