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位胧光院果然是十分奇特的人,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有了丈夫,理应很寂寞才对,可在她的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到寂寞的痕迹,反而是那种悠然自得的表情,变着法来让自己和别人开怀畅笑的劲头和一点点抑郁可爱,以及像个女英雄一样的举止,奇妙地委身于那清修的纯洁衣裳,展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爽朗,恐怕连刚结婚的新妇也不会有谁像她这么高兴的了。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这么快活?
这一刻,句月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的开朗高兴,那日子就不会这么难挨了。
她低头不语,正说着话的胧光院却朝她看了过来。
“句月殿下有什么心烦的事么?”
她连问了两遍,句月才算听到,抬起头来说:“没有啊。”
“可是连笑脸都变暗了哪。”
“是吗?”
句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胧光院看着她,忽然一拍手说:“啊,对了,我又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来。”
筑子连忙催促她说来听听,于是胧光院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故事,直说到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完全忘却了烦恼。
“怎么样?很有趣吧。”
筑子边笑边道:“有好几次,都是多亏了胧光院殿的开解,才能够那么开怀地笑上一回,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啊,要是不能自己找事情来解闷,就太可怜了。”
句月一怔,随后像是鼓起了勇气似地开口道:“胧光院殿为什么能这么快乐呢?”
年轻的尼姑也怔了一下,然后好像是被问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她抬头从回廊下看着碧蓝的天空,忽然说:“我啊,十五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中务卿宫大人,那个时候他二十七岁,据说从小体弱多病,门都没有出过一次,就连我这个新娘嫁过去,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能见上他一面,即使是如此,当时的我,还是做着能和他百年好合的美梦,想象着第一次和属于自己的男人共度良宵,把一切都奉献给他的快乐,但是不久之后,传出了中务卿宫病危的消息,得的是十分凶险的麻疹而且还染上了疱疮,那个时候我不顾旁人的阻止,执意要见他一面,虽然医师百般劝阻,还是被我直接冲了进去,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的丈夫长得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那么开始守寡,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我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大概就是身体健康很少生病,而且当时心里生气,冲动起来想着干脆也被传染上死掉算了,句月殿下,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女人的梦想破碎的时候,总是头脑发热,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胧光院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了十分甜蜜的微笑道:“当我气势汹汹地跑到快要咽气的丈夫身边时,从来没有那么认真仔细地把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她看着句月,而句月正在等着她说话,稍稍地催促了一下问道:“怎么样?”
“是个很英俊的美男子噢。”
胧光院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一下子愣住了,就那样看着他,因为生病的关系,脸上出了不少疹子,可是仍然是个十分俊美的男人,这样夸耀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很失礼?当时的我啊,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个念头,而且还当着他的面,以及在场所有医师们的面大声说了出来,我说‘请您赶快好起来,我可是每天晚上都在等着您的,这样抛下我一个人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说的时候气势如虹,大家都被我吓到了,半天没有人出声。”
“果然是有着非凡的勇气啊。
句月感叹道,像这样的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所以对能够这样做的胧光院莫名地生出了敬佩之意。
“后来,中务卿宫大人居然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我。”胧光院继续说道:“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原来是你啊,你就是迅子吧’,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他就立刻转开头不看我,我也不甘示弱,立刻质问他为什么把头转过去,结果却听到他连不上气的笑声,中务卿宫大人一边笑一边说‘真是生龙活虎的女人,年纪还小吧,当尼姑就太可惜了,我休了你吧’,我被这句话说得呆住了,而且他说到做到,立刻就要人扶他起来准备纸墨,可是我一个耳光又把他打得倒了下去,现在想起来,真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可是他却没有责怪我,大概是被我打得怔住了,也没有再提休书的事,但是那一天,他最后所说的话,我至今还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