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去走走。”
“那我陪您一起去,今天是七五三祭,外面人多杂乱,万一有什么危险……”
“不必担心,有清次跟着就行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久马脸色一变,但是却没有坚持,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走过去。
秋日的夜风清凉,可热闹的街町却增加了一丝暖意。
祭典对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徒有虚名的东西,少妇们趁势炫耀自己的美貌华服,男人们也借机在外面喝酒游荡寻欢作乐,晚上的灯笼亮起来之后,整条神社的路上就像白天一样亮。
在那些应当是祭典主角的孩子们心目中,这让人流连忘返的景象将来一定会变成美好的回忆,纯粹来凑热闹玩乐的大人更是陶陶然快活得好像在做梦似的。
热闹非凡的人群中响起鼓点,跳舞和唱歌的人围成一圈,连周围的路人也会参加进去,很快就变成人人都在嬉闹欢笑的场面。
“可别走散了。”
清次眼看着人潮涌动的路上欢腾的景象,走在他身边的秀家被人流隔开,慢慢地越走越远。
他迅速分开人群走到秀家身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秀家正在专心地看着鼓声中的舞狮,忽然感到手心一热被人握在掌中,他立刻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清次望着他,眼睛里带着一阵没来由的焦虑。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但是自己的手掌和他相握时却立刻让那阵焦虑缓和下来。
秀家把头转过去继续看着前方,被握着的手掌却辗转过来,手指交叉着穿过了清次的指间。
清次怔了怔,指节骤然收紧。
七五三祭,二十年前他三岁,兄长一郎七岁。
在松前福山城的神社前,也是如此热闹的景象,人潮涌动,把年幼的兄弟两人牵着的手分开,到处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直到祭典结束,人群散去,内藤一郎才在神社鸟居下的阶梯找到了睡眼惺忪的弟弟。
明明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却如此清晰,清次记得当时比他大上四岁的哥哥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大声哭起来,空旷的神社路上只听到他的哭声。
武士家的孩子是不能哭的,父亲从小就这样教导他们,即使知道立刻要死也不能流泪。
但是那个时候,兄长抱着他大哭的样子,却像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似的,不由地就让人生出了敬意。
数年后,那个一生中只哭过一次的哥哥把插入腹部的短刀拔出来,又划上他的胸膛时,在他耳边留下的话却是:“要是那个时候把你丢在神社就好了。”
这句话比锋利的刀口更伤人,让他不敢相信,远远地逃离了支离破碎的家,差一点死在街头。
世上难道就没有真正相亲的兄弟了么?
他和一郎是这样,秀家和光正也是这样。
虽然刚才轻易消解了光正所设下的刁难,可是将来的事却实在难以预料,谁也无法去推测,更不用说避免了。
清次的手指越收越紧,秀家感到疼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们走吧。”
“到哪里去?”
“不想去神社了,我们去喝酒。”
即使在偏僻的酒铺里还是能够听到太神乐的乐声,祭典仍在继续。
清次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对着秀家说各种难得听到的奇闻轶事,到后来甚至把酒屋中的酒客和端菜送酒的女人全都叫来,一边喝酒一边和他们调笑。
秀家以前虽然也经常会去舞风这样的游廓,却仅止于赏能乐,和若鹤饮酒观月罢了,从来没有真的和游女们有什么越界的交际。
可是清次一直以来就习惯于放浪形骸,在一群男人女人之间毫不介意地喝酒喧闹,很快醉得不省人事,眼睛看着秀家的时候,全是迷茫之意。
他的双手忽然攀上秀家的肩膀,把自己的脸贴近他的鼻尖,好像在仔仔细细地分辩秀家的长相似的,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沉稳,也没有了凌厉的气势,仿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秀家。
即使明知道他醉了,秀家还是感到一阵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全都出去吧,这里所有的酒帐我会付……”从怀里摸出两枚金币,秀家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抬头对最后一个走出去的女人道:“请倒杯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