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次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渍,他砍倒一个敌方的士兵,紧跟着又把扑上来的另一个男人砍倒,天空“呼”的一声,狂风卷起,庭院中的樱树花瓣乱舞。
人数众多的敌方士兵肆无忌惮地残杀着,把已经不能战斗的重伤者也从躲藏的地方拖出来,用手中的刀捅进他们的腹部胸口甚至额头,任由鲜血飞溅出来染红自己的甲胄和护膝。
左古千之助被砍伤了手臂,肩膀上一片血红,重伤倒地之后又爬起来向着面前的敌人砍了一刀,刀锋砍断骨头的声音被喊杀声淹没了,反而是血柱标出的时候还能听到抑制不住的汩汩声。
再也没有比这更惨烈的战斗了,甚至在大规模的战争中也没有见过如此速度堆积起来的尸体,满地尸骸中落满了樱花瓣,有些被踩在泥地里,白沙地上也全都是鲜红的血色,更增加了凄惨的感觉。
秀家并没有受伤,他砍杀了几个敌人之后,忽然听到从混乱的人群中,有人暴喊了一声道:“为柳井小姐报仇。”
听到这个声音,秀家不禁愣了一下。
这些人是叛军残党的推断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残党不可能这么多,其次如果在切末城中真的有如久马信中所说的三万人,能令他陷入苦战,那么再加上现在这些人,叛军的数量和预计相差未免太大。
秀家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全身一震。
直到这个时候,秀家仍然不相信久马会做出那种事来,他的心脏狂跳,所有的血液都好像退去似的变得全身冰凉。
搏斗大概进行了有半刻,八幡寺的正殿前一片血池,左古千之助身受重伤后被两三把刀一起砍死,剩下的士兵不是被击毙就是因为伤势过重昏倒在地。
明明是暮春温暖的季节,接近凌晨时却刮起了阵阵狂风。
秀家的头发被风吹动,身上的白衣也染上了各处溅到的血,这个时候在他身边的侍从久谷三郎次、永田五古治郎、四野宫万弥等人也全都被斩杀了,其中一个名叫品部牧人的少年还不满二十岁,被击倒时紧紧抱住敌人的脚踝,而后被一刀斩下了头颅。
搏斗时清次的目光不时地注意着秀家的周围,看到最后一个侍卫也倒下时,立刻抛下正在交战中的对手赶过去,但是他步履艰难,腿上、肩膀、手臂到处是伤,四下溅血,每走一步,脚下就染红一堆白沙。
秀家立刻伸手扶住了他,但是光那么碰到,手上就染满了鲜血,他的心就好像被用力地捏成了一团。
清次握着小太刀的手背上横过一条血痕,即使如此,在身后有人偷袭的情况下他仍然回手把刀锋捅进了对方的颈项,一瞬间喷涌而出的血液把他的头发都沾湿了。
秀家用肩膀扛住他,从地上捡起长刀,把后继而上的敌人砍伤,伤口四寸长,很快又扩大,血淋淋的男人发出惨叫声,秀家趁着这个机会和清次一起退入了长廊。
身后一片追杀声和弓箭破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哪里都不可能逃出去,即使躲起来也会立刻被发现,更何况秀家也不想逃脱。
将士战死,大势已去,面对这么多的敌军,那种壮怀激烈的战斗最后的结果应该是慷慨就义,无论如何也不是被人从藏身处找出来以刀枪刺死。
秀家一言不发地扶着清次进到一个木头隔扇的房间里,大概是库房,里面有一股灰尘的味道。
才一坐下来清次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抓得那样紧,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抓住秀家究竟要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想要那种可以左右自己人生最后瞬间的东西,除此之外,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和解释。
然而这时,秀家却先开口说话。
他说:“被骗了。”
秀家背对着门和窗户,所以外面的火光月光投射过来绕开了他的身影。
清次始终不说话,他的脸上全是强忍的痛苦之色,胸膛起伏中的吸气声如此明显,光是听到都能够感觉他在忍受的剧痛。
外面很快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整个房间都被包围了,但却没有人立刻闯进来,只是用枪柄捅着木隔扇,确实地把没有任何希望唯有死之一途的意思传达到了室内。
一声接着一声的敲击声传来,秀家用黑色的眼睛望着清次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眼中十分明显地浮起了愤怒的神情,伸手抓住清次的衣襟道:“你也知道是被骗了吧,那个时候你说过‘也许是圈套’,但我却向你保证久马决不会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