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魂祭,孤岛上没有那古野城的热闹祭典,只是当地的渔民也会在门口挂上四方白纸灯笼,铺着千屈菜,摆上瓜豆和茄子祭奠亡者之魂归来。
久马默默地看着两人走出院子,一动不动,手中捧着的茶碗倾斜了也不自觉,任由那清水沾湿衣袖。
傍晚过后不想吃东西,传兵卫劝了好几次他也不听,只说累了要睡一会儿。
无计可施的传兵卫只能为他半掩上破破烂烂倾斜着的隔扇。
人生的变幻无常,往昔之事一去不复返。
久马看这隔扇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忽然间泪眼模糊,他感到心中一阵剧痛,那些数千个日子以前发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就在昨天。
但是即使是昨天也好,只要是消逝了的,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
他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襟,强忍着咳嗽,但是在一阵阵的抽痛中忽然从口中涌出了一股热流。
久马看着自己的手掌,粘稠的血沾湿了手心,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汗水,或者原来就已经看不清了。
可是,还不会死,还不能死。
他用手撑着自己想坐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看到一个人跪坐在他的面前。
白色的丝质襦袢端端正正地夹在膝盖下,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久马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眶湿润,心跳却骤然加快了。
在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久马完全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只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的,既想发出声音又什么都说不出。
可是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秀家端坐在他的面前,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安静得没有任何表情,既不说话也不动,就那样用平静的目光一直望着他。
“秀家殿下……”
久马从充斥着血味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不像样的叫喊,他一阵哽咽,再也接不下去,只是不断地看着秀家流泪。
“秀家殿下……殿下……”
久马弯下腰,把头埋在自己的手中,泪水混合着手掌中的鲜血,一起紧紧地捂住了发出恸哭声的嘴。
秀家离他那么近,近到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他,可是又那么远,远到甚至不敢用手去试探。
久马跪伏在他的面前,只是望着那纯白的襦袢裹着的膝盖,眼泪是止不住的,而且也不是想得到任何谅解,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只要不是一抬头他就消失不见,无论跪多久也没有关系。
“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
他一如十年前一样说着相同的话,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个无论生死都那样俊美高贵的男子。
秀家望着他,本来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但是当久马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他动了一下。
秀家转开视线,慢慢地转头望着半掩的隔扇外。
久马泪眼模糊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开着的隔扇外浮动着茶花的香味,廊下站着一个男人。
清次就站在那里,也望着这边。
他的目光本来停留在久马的脸上,秀家望向他的时候,他就慢慢地点了点头。
久马的脸上沾满了血泪,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的鲜血涌出口腔,用手也无法堵住。
在他视线凌乱的时候,看到就在秀家的膝盖前,摆放着一把白鞘的短刀。
秀家伸出一只手,把刀推到久马的面前,他的表情沉静,没有怨恨,但又看不到任何笑意,就那样静静地把刀推到了久马手边。
那个时候,久马再也忍不住,伏倒在地面发出了大声的恸哭。
他颤抖的手指碰到短刀,然后紧紧把它攥在手中,一直贴在胸前。
“秀家殿下……”
他原谅他了吗?
他们原谅他了吗?
他可以死了吗?
刀在他的手里,但是为什么只想紧握着它恸哭呢。
久马用手背擦掉疯狂涌出来的泪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人却不见了。
他抽泣着,望着半开的门扉,胡枝子的篱笆外,两条逐渐消失的人影紧靠在一起,慢慢地融为一体。
“秀家殿下……”
久马探出身体,然后向着门外跪下:“……清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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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兵卫进来的时候,看到久马倒在地上,咳出的鲜血濡湿了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