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隔着单薄的小袖传到了秀家身上,只是稍稍一动就会出汗的天气,清次靠着他的肩背早已湿透了。
微微的湿濡感十分怪异,秀家的身体一阵僵硬,他伸出手去拿水碗,但又犹豫着回过头来。
清次望向他的双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在秀家眼中,现在的他依然是神志不清的,如果清次清醒地面对他,冷静地看着他,或许他就不会这样做。
虽然不是梦,但还是当成一个梦吧。
秀家轻轻地把他放下,沉默的气氛中,两人都觉得十分别扭。
清次半睁的眼睛望着房顶,虽然醒来,身体却软瘫无力。
他无法说话,秀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少了原有的针锋相对,相互之间反而再也找不到交点,就连想要碰撞的念头也都消弭于无形。
秀家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他知道清次现在无法回答任何问题,所以也没有想过两人这样面面相觑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被这难熬的气氛逼到了尽头,秀家上身一动想要站起来。
在这里渡过了两个晚上,直到清次醒来才感到疲惫,接下去的事,让侍女们来做应该也没关系吧。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感到手腕一紧,低头看时,却看到清次指节发白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秀家一下子怔住了。
打开的隔扇外,木槿的绿篱上红花烂漫,夏风拂过,摇曳的影子为这个如同紧绷着琴弦般的房间带来了一丝舒缓而盎然的生机。
从那只冰冷的手上传来了难以形容的触感,秀家垂下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的手腕一直往上,通过手臂和肩膀,最后落在清次的脸上。
既熟悉又显得很陌生的脸,重伤病痛没能磨灭坚毅和精悍的轮廓,只是那双让人感到冰冷幽深的眼睛却如同坚冰碎裂,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恳求之色。
他在求自己不要走吗?
为什么?
那样一个无畏的人,死亡和灾厄都无法击倒他,从修罗地狱走来,面对满地尸体也镇定自若,从不知恐惧为何物,为什么忽然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秀家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他曾经被他眼睛背后的东西所迷惑,那片黑暗如暗潮汹涌,令人害怕畏惧,而且不容任何人接近。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清次的眼睛是不设防的。
他试图向他敞开心扉,在恳求他留下。
秀家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看到他的内心,但是就在他踏近一步的时候,却立刻感不安和违和。
他不敢去探究他的内心,因为一旦进入就必须舍弃一切,令他的世界完全颠覆坏朽。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
秀家在一瞬间转开了视线。
他望着纸门外盛开的夏花,天边垂着厚重的暗色的云。
那个每次都对他不甘示弱,处处都好像要拔刀相见的人为什么要向他低头?
秀家转开视线的瞬间,清次眼中微弱的光芒立刻暗淡下来。
他的手指松开了一些,而就在这个时候,秀家抽回自己的手,从房内地走了出去。
远方传来闷雷,天空迅速地昏暗。
很快,倾盆大雨也会随之落下,雨后的庭院中,大概会是一地残花吧。
第三十一话?黑路
光正是在酉刻的时候经过这个房间的。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雨后的落日余辉映照在滚着水珠的绿篱上,再过一会儿夕阳就会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对光正来说,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其实是一件十分意外的事。
他感到事情渐渐脱离控制,往着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方向延伸和发展。
或者换成另外一种说法,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从这个男人的身上引发出来的。
这是光正所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他慢慢走进去,就在踏上蔺席的时候,看到清次的肩膀微微一动,背上就紧绷起来,好像即使在身受重伤的时候也没有失去警觉。
那是一只野兽。
光正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让他呆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这危险并不是浮于水面的,而是沉入水底埋进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造成山崩地裂般的毁灭呢。
如果当初没有选中这个人就好了。
光正感到后悔的同时,看到清次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坐起来,用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望着他,好像正在等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