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里本来还对君宇的身份略有微词的男人女人们,见到这种场面之后也彻底闭嘴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艳羡。他们家的
大姑娘,嫁了如此清贵的人家,当真好福气!
相府几乎没有女主人,魏子衿嫁入第二天拜过公婆之后,便在苏同林的辅助之下主持中馈。她本见多了深门宅院之中妇人女子之
间的争斗,谁曾料想堂堂相府,人情世故竟是如此单纯明了。
她带着十九年侯门生存之道而来,却在短短数日之间放弃所有,寻回本真。
这一次,她是第一次见到他夫君最在意的这个弟弟。
年轻的大少夫人裣衽为礼,端庄可亲。一边的小亦恒被连如月抱在怀中,晃着小手‘咯咯咯’直笑。
好一幅阖家团圆图!
君宇君寒兄弟又是受惊受伤,外加奔波劳累,都被连如月赶回去休息了。君默宁又守了君子渊整整一日,连如月也不放心,就在
外间的榻上稍稍歇着。
君默宁坐在床边看着这一世的父亲,他的两鬓已经斑白,额头上沟壑初显。但总体还是很年轻的,二十三岁的大孩子捋了捋父亲
的胡须,喃喃道:“老头儿,不年轻了,逞什么英雄!替老子卖一辈子命还不够,还要替儿子挡箭!”先是愤愤的语气,说到末了
,却定定地说道,“你要是没了……谁赔我个爹?”
君相爷呼吸清浅,纹丝不动。
君默宁玩儿胡子玩儿上瘾了,在手指上缠住又放开,“小时候就知道咋呼咋呼我和哥哥,又是板子又是藤条的,给个笑脸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曹墨算计九哥那次?你那藤条抽得我小半个月没下得了床!很疼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呢?你看看,咋呼不动了吧
!”
三少爷终于放过了君相的胡子,又看了看伤口,放心之后替他掖好被子之后继续开启话唠模式,“我烧了落霞山之后,你替我收
拾残局去了吧?还种树?笑死人了老头儿!你能找着什么呀?你儿子我连根毛都没给朝廷留下,当我傻呢!”三少爷想想还是摸
上了相爷的胡子,这辈子都只有、也只能有这次机会。
“老头儿……你……快点醒吧,你有多久没见我了?”君默宁满腹的牢骚,想来想去,最后只想了这一句话,话音未落,眼圈却红
了。
“宁儿!你干什么!”连如月走进来就看到儿子低着头扯着父亲的胡子,低声惊呼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这么不懂事!”
三少爷讪讪笑着,有些不舍地放过了那三缕清须。
“娘,您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君大孝子站起身,狗腿地搀扶着母亲在床边坐下。
连如月仔仔细细地看着丈夫的面容,生怕儿子的爪子留下什么痕迹。
“娘,我没干啥!”君三叫屈,神情似六月飞雪。
“我不信,”知子莫若母,连如月无情地打击,“从小也就你敢在你爹背后指手画脚,你这双爪子……”母亲拎起儿子的手,带动手
腕上的镣铐,发出叮当之声。
母亲盯着它瞬间无言。
“娘……”君默宁跪坐下来,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不疼的,可以自己摘下来,我在别院里都不怎么戴……”话音未落,他已
感觉到母亲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腕间的厚茧,那些安慰之言顿时无法出口。
他的一双父母,都是世间睿智之人,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两日一夜没有阖眼的三少终于被母亲和两个哥哥一起赶回了他的无音阁休息,来到八年前自己的所居之所,君默宁看到这里的一
草一木都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他知道,定是家人嘱咐日日洒扫不辍,他们,时时等着他回来。
用过晚饭是酉时,君默宁一番梳洗又歇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卸了手腕间的镣铐化作一道残影,离开了相府。
京城悦来酒楼的后院里,此刻称得上愁云惨雾。
一个胡子拉碴的怪老头一手拿着一个葫芦灌着老酒,一手抠着脚丫子,嘴里还哼哼唧唧不知在抱怨些什么。
另一侧的通铺上,整整齐齐躺着四个男子,另外有一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时醒时睡。
君默宁踏着黑夜穿着黑衣踏入这件黑漆漆的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的脸也瞬间黑下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