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悦来酒楼第二次食物中毒时间爆发,齐晗第一时间跪在书房请罪请罚,他的英明睿智的先生只扔给他一句话“自己捅的娄子
自己收拾”,前前后后一炷香的时间,他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齐晗。
事情最后还是圆满解决了,齐晗解雇了犯事的伙计,令其至官府自首,却又拿出了所有应该赔偿的银子,既保出了伙计又给了受
害者足够的诚意。其中自然不乏有趁机敲竹杠的,却又在看到齐晗身后那四个膀大腰圆手拿刀剑的侍从之后,偃旗息鼓。
犯了这样的错,罚是免不了的,四十藤条翻了一番,他求着先生堵住嘴巴绑住手脚才在几度昏厥的惨烈中熬完了责罚。
事后养伤的时候,齐晗才知道,先生已经做好了酒楼关张的准备,师父说,京城总店日进斗金,但是用来买你一个教训,你家先
生觉得……很值得。
在君默宁以及世人眼中,齐晗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只是其中苦乐,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吧。
不知为什么,看着此刻趴在榻上的少年身后的伤痕,君默宁脑海中略略浮过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并不多的几件事,却桩桩件件
刻骨铭心。为人处事上,他向来惯用藤条责罚,便如此刻,青肿的后臀上映着四条紫色的檩子,以及大腿上连成一片的紫砂。
齐晗趴着,紧张得心跳都加速加重,给他上药的基本都是师父,然后就是他自己,秦风是他自己拒绝,而先生,是他不敢妄求。
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浮光掠影一瞬而过。
君默宁从罐子里挖了一块绵软的膏药,一边涂抹在色彩斑斓的后臀上,一边动用深厚的内力揉动,驱散累积了几日的淤血。
齐晗诚惶诚恐地熬着,不敢出声、不敢移动、也不敢咬着唇齿,只是沉重又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的,彰显着主人的痛楚。
“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三课是什么吗?”看他忍得艰难,君默宁放缓了手上的速度,问道。
齐晗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惊了一惊,却发现并不是问责,答案也是深深烙在他心间的所学,才放下心来道:“回……先生,晗儿记
得,是……信任。”
“嗯,”君默宁渐渐把药擦到了大腿上的新添的伤痕上,“前两年在功课上对你锱铢必较动辄翻倍,是先生信你有这个能力,苦是苦
了点,可你自己说,那些在戒尺板子下熬出来的学问有没有用?”
“有用!”齐晗语气笃定,“外出做事了晗儿才知道,先生所教无一不是极有用的至理!”
君默宁嘴角弯了弯,能不是至理吗?那时千年以来的智慧结晶啊!
“说到做事,先生对你从未掣肘,”君默宁又在新伤的檩子上涂了一层药,“也是信你能够做好。做不好也没关系,多做几次就是了
,你先生和你师父攒足了资本给你历练!”
齐晗笑着,无声流泪。
君默宁不知道,他轻轻地替他重新盖上毯子,收拾药罐,如果被外面晏天楼所属的药房掌柜看到他为了治个伤如此挥霍,一定不
会在意他君三少的身份也要上来揍这个败家子的!
土豪君三是不会有这个觉悟的,他放好了药罐转头看着少年道:“我和你师父都信你,你缘何疑虑我们会有一天弃置于你?”
齐晗泪流满面。
君默宁倒了一杯白水,语气淡然,“你要相信,我和你师父倾注心血教养于你,不是为了有朝一日送你回宫。人非草木,即便初
初之时有这样那样的打算,如今,你以为我们还舍得吗?”
“呜呜……晗儿……错了……呜呜……”十七岁的少年失声痛哭。
君默宁并不着急,只弯着腰用筷子探探温在火炉上的一锅粥,耐心地等待少年宣泄心中积压的仓皇、疑虑和委屈,或者,还有一
点后悔。
浓稠软糯的粥在文火下,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少年哭了许久,把心中那些弯弯绕绕都用眼泪冲直淋干净了,长久以来,他似乎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疏阔豁达。
哭声见息,他实在不敢抬头见先生,只能低着头抽抽搭搭,却看到身下的榻上铺的毯子早已狼藉。
少年更不敢抬头了。
一杯白水出现在视线中,齐晗抬起红肿的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竟是先生给自己倒水,忙用手肘撑起身子双手接过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