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刚巧鱼线用完了,虞秉文要回去讨鱼线,骆攸宁就如往常那般,跪坐在潭边巨石旁做着暑假作业等他。
石头磕着手肘发酸,他站起来甩了甩手臂,刚准备坐下继续写,却倏然听到远处有人的声音。
不是从村子的方向,而是从另一边的深山里。
可能来者是狩猎的村民、又或者砍柴的樵夫。不管是哪个,他都逃不过一顿说教。
骆攸宁简单收拾起地上的工具,拿起作业像兔子般三跳两跳,就近窜进了野草下头深坑里。
这深坑底部下斜直没入树根里,足够藏一个成人,坑上杂草葳蕤最好隐蔽。
他竖着耳朵听动静,他听到那个人还在哼歌,歌声缥缈简单,像是一首童谣。
他听了还一会,才发现是村里那首用方言唱的怪异童谣。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是拖拽重物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楚。
骆攸宁忍不住探出头,掩在茂盛的杂草之间向外偷看。
山风在林间穿梭,携来草木馨香的同时也吹来了淡淡酒气。
脚步声停停走走,拐过大树,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闯入眼帘——
那是大虞的堂哥。
他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拽着麻袋,黑色西装皱得像把咸干菜,脸也涨得通红,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似乎醉得不清。
他手里麻袋里像装着什么小动物,拖了一阵子这会才醒过来,正在袋子里挣扎不休。
男人拽得走了一会儿,忽然就不耐烦,抬脚往那麻袋连踹了几脚。
麻袋里动作越发微弱,只有断断续续如喵叫般的呜鸣,像小孩子从喉间滚出的痛苦抽噎。
骆攸宁心头突突直跳,一瞬间他想到得是那男人家里那满身伤痕的孩子,恐惧感萦绕不去,他攫紧手指努力让自己镇定。
男人把麻袋直拖到了水潭边,才弯下腰来解袋口,他嘴角扬着快意的笑容,嘴里一遍一遍哼着童谣:“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袋口松了开来,一缕鲜血如细蛇般沿着袋口攀爬而出。
在看清袋子里东西那一刹那,骆攸宁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瞪大了眼,面露恐惧,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男人从袋子里倒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四肢绵软,双臂双腿怪异向外翻折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橡皮做出的玩偶,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糜烂一片,乍一眼竟挑不出一块好肉。
他还活着,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能从喉间发出呜咽的哭声。
男人俯视着他,语调轻柔像哄着摇篮中的宝宝:“谁让你爸爸把我的狗打死了呢,不然你还能去个暖和点的地方。”
地上男孩抬起眼盯着他,他四肢无法动弹,只能不断用额头撞着地面哀声求饶。
“好孩子,”男人微微笑着,缓缓抬起了斧头,“你要乖一点,叔叔才会更喜欢你。”
骆攸宁呼吸一窒,猛地蹲下`身去。一声惨叫之后,他听到斧刃剁碎骨渣的声响,他听到血水淅沥淌进潭中的声响……
他捂上耳朵闭上眼,他不敢听、不敢看,他手脚冰冷有如身处冻窟,他不知道这场杀戮持续了多久,等他再站起来时,外面已经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尸体不见了,麻袋也不见了,只有泥土杂草间残留着黑褐的残血。
林风瑟瑟,烈阳当空,苍穹之上层层叠叠的白云状似鱼鳞。
夜间会有一场大雨,雨水将冲去所有的证据。
骆攸宁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从藏匿的深坑里爬出来的,他满脑子混乱,手脚犹自颤抖不休,浑身摔得都是泥土。
他疯狂地向外跑去,他必须告诉虞秉文、告诉村里人杀人凶手就在他们村里头,他刚刚杀死一个孩子!
他跑得那么拼命,他以为他能顺利将这可怖的真相传达出去。
然而……当他拐过丛林之时,面前站立的男人却堵去了他全部的去路。
男人低头看着他,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你要去哪里?”
骆攸宁瞪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道:“刚才你都看到了?”
余光看见男人手里的斧头,骆攸宁猛地摇了摇头。
“骗人的孩子会变成长鼻子的匹诺曹,”男人对着他招了招手,“过来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