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禹的模样和楚珂不同,星目浓眉,桃花眼,有如刀刻的双眼皮,眼尾一勾,更多了一丝风流不羁。
江澜不敢确定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便没有开第一句口,进屋后就随着宋清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宋清禹看出他有心事,斟着酒,笑道:“大半夜的,跑我这儿来,难不成算到我在喝酒,想来蹭两口?”
江澜一笑,向来不太擅长说谎,脱口道:“就是许久不见,过来看看。”
宋清禹拿起酒盅小啜一口,眉眼一挑,分外倜傥:“哦?半夜三更深夜来访,两手空空心事重重,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有事儿?”
他说着抬眼,看了一下正四处打量摸索好奇不已的明祁,也没说什么,目光又转回江澜身上。
披着黑斗篷的青年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又抬起来,眼神犹豫不定。
宋清禹这才注意到江澜身上的气息不对,忽地一伸手,抓住江澜,顿时神色一凝:“你怎么又入魔了!”
江澜一怔,显然自己也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随即,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一点。
“又?”江澜看着他,“我又入魔,什么意思?”
宋清禹眼睛一斜,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打圆场似的笑道:“口误,口误……没事儿,你就是变成了大魔头,咱们也还是朋友。”
江澜自然察觉不对,追问道:“说清楚,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能有什么啊,”宋清禹不假思索,“话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
江澜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目光犀利又深沉,直盯得宋清禹脊梁发毛。
半晌,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梳子,往桌子上一拍。
“啪嗒——”
下一刻,不出意料的,他在宋清禹脸上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表情。
震惊,激动,惶恐,不安,欣喜。
复杂的情绪依次从他脸上变换过,许久,宋清禹缓缓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地靠近那把梳子。
梳子上熟悉的纹路,还有室内氤氲的檀香,无不在把他拉入封缄心底的久远记忆中。
小和尚——
翻涌的回忆纷至沓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色深沉的夜晚,安静的室内一缕幽香,没有灯光,只有心跳,柔唇,和相拥在一起的温度。
就在快碰到梳子的那一刻,一只瘦削的手忽然收走了它。
宋清禹蓦地抬起头,眼中泛着鲜红的血丝,哑声道:“谁、谁给你的?”
江澜轻轻一笑。
柳暗花明又一村,宋清禹果然是楚珂。
他把梳子往宋清禹那里一推,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捂在手里,珍宝似的,又哑着嗓子问了一遍:“谁给你的?”
“你说是谁?”
宋清禹身形一晃,桃花眼里盈盈一闪,怔怔道:“不可能……三百多年了,他、他……”
“他应该早就死了?”
宋清禹喉结一滚,脸色白了很多,不知道是激动得还是揪心揪得,他捂住额头,低声道:“我找过他,找不到。魂魄也找不到,转世也找不到……”
“因为他被困在了长生境里。”
宋清禹一愣:“长生境?”一恍惚,“他怎么会…”
江澜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晃了晃,推给宋清禹:“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我带你去找他,如何?”
屋外狂风骤起,恍然吹开了木门。
宋清禹怔忪着,记忆里,也是这样的劲风,瓢泼的雨,被吹开的木门,昏暗的厨房,一抹昏黄的烛火。
幽深寂静的山。
那是初见时的场景,一枚黄澄澄的杏儿滚到他脚下。
“好。”
清风入户,携来一阵杏花香。
江澜静静看着他,忽道:“你想好了,长生境进得去,出不来,若有朝一日幻境崩塌,你是仙身可以全身而退,可他是个凡人,他会随着崩塌一起魂飞魄散。”
桌上的香炉飘出一缕缕烟雾,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袅袅白雾后,宋清禹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碧绿的湖面,似万点金鳞闪动。
江澜依旧穿着黑袍,戴着风帽,遮住了大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