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上听信谗言捕杀齐南王一党起,就已有人嗅出了王朝腐朽的气味。有不少臣子明哲保身,辞官还乡。
珂晖族的阿忽勒王爷及手下已在天子脚下跋扈了十余年,前些年他们还有所收敛,这两年越发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而今京都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珂晖族人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圣上不敢有所作为,京都人人自危,白日不敢出户,唯恐横死街头。
这十多载皆是摇摇欲坠,人都说启王朝是气数将近了。
糖儿说还有不少举人留守京都等考会试复试,他不愿留了,想着阿娘和阿哥就先回来了。
方梅知宽慰道:“人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等京都安定了,咱们再去考也不迟。”
糖儿点点头,问阿哥去哪儿了,是不是去做活了。
方梅知说秦漾是去做活了,晚上回来。
她去给糖儿收拾屋子铺上垫褥,又想到家里还没有像样的菜色,出门去买了菜,一回来就扎进灶房里忙活了。
晚上秦漾还没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了饭菜香味。炊烟袅袅,自家屋里还点着烛光。他刚走进院子,糖儿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叫他阿哥。
糖儿背着一屋的烛光。他穿了件长衫,柔软的发散在肩头。面庞瘦削了下去,少了些稚气,而眉眼间已有了一股自成的风流气。他不说话时,眼波流动,风清月朗。
秦漾走到他跟前才发觉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他走之前个头还仅到秦漾的肩膀,才不过半年,就蹿到只比秦漾矮半个头了。
秦漾说了句“长大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接着带他进屋去。
吃晚饭时,糖儿跟家中人讲了他在京都的所见所闻。他说同来会试的人年纪都大他不少,不屑与他为伍。仅有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宋举人同他交好。他们一路相携相助,还同游了京都。
他说他还想去看看阿寒表哥的。他只知道表哥家在京都开了家如意客栈,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哪条街哪个巷子。他打听着去了许多叫这个名的客栈,都没有找见表哥和二姨。他只买到了当年阿寒表哥送的缪琳糖,想着带回来给家里人吃。
后来珂晖族人动乱了,见人就砍。街上到处是血糊糊的一片。礼部的人都不敢让他们到街上去。宋举人坚持留在京都等复试,而他趁夜回来了。
方梅知虽然嘴上一直说平安回来就好,心窝里还是疼的。自己亲儿子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眼看功名唾手可得了,偏偏就撞上了这种时候。
她这时才想起来当时许经啟老先生说的话。原来他早就料到启王朝的气数将尽,算到糖儿或许会赶到动荡的时候。
她想了想,说道:“你好歹是个举人,去衙门做个县丞主簿什么的应该不成事儿,你姨丈还会帮衬着你……哎唷那可得抓紧了,保不齐没多久京都就乱得不成样了。我得去请你的姨丈赶紧跟吏部上封书,好让吏部早点把官文赐下来。”
方梅知向来雷厉风行,她有了这个打算,隔两天就去县城找大姊和姊夫了。
糖儿倒是不心急。在等官文的日子里,他受邀去镇上的富贾人家去做了账房先生。清早过去,天暗了就回家来。日子过得挺悠闲。
秦漾还是劳碌命,从早到晚做活,一月里偶有清闲的几天。
糖儿每日比哥哥先回到家,会先烧好热水。等吃完饭了,他再将木盆放下,将一桶井水和一桶热水拎进屋子里。
秦漾吃晚饭前要先喝一碗酒,吃碟花生米,所以都是最后吃完饭的。他吃过饭刚好能直接进屋掺水洗澡。
原本一直都这样,从没出过什么意外。这天糖儿提水时踩在一滩水上,摔了一跤。秦漾听到动静立刻丢下碗筷进屋来,看到糖儿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木桶还压在他的手臂上,赶紧去把他拉起来。
秦漾真觉得糖儿笨手笨脚的,还是没有长大。
秦漾拉着他进里屋去,让他脱下湿衣裳躺进被褥里。自己去木箱子里翻找干衣裳。
秦漾怎么也找不到中衣,转过头问道:“中衣放在箱……”
声音戛然而止。
屋里没点蜡烛,却也没关门。烛光是从秦漾屋里照进来的。糖儿背对着他,将湿淋淋的衣衫剥落下去,露出雪白纤瘦的脊背和细长的腿来。
糖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哆嗦着对他说:“在箱子底下。”
秦漾回过神去,往箱子底翻,终于找到了。他丢到了糖儿的床上。糖儿拿过后,哆哆嗦嗦地在被窝里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