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饱受皇帝冷眼与宫中嫔妃排挤,但因着他恪守本分,周到严谨,再加上皇子们的庇护,在这重重深宫也算活到了弱冠。然而刚及冠,皇帝竟就这样着急将他打发出去,也不看宋国嫁出去一个男人是多么诡异……
然而那些宋国的公主们,个个如娇花一般,皇帝是万不能舍得将她们送到远在万里的呼和沁去。
宋奕也知道,父皇此举无非是要让这个不得不接受的男妃去羞辱耶律凌,出一口恶气,也顺便打发了自己这个眼中钉,一石二鸟之策,简直用到了极致。
逃是逃不过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是跑了,连带着遭受罪责的首先便是他母亲。于是宋奕只能恭敬接旨,叩谢皇恩,笑别母亲,然后一袭烈焰嫁衣,一块艳红盖头,坐上了去往呼和沁草原的华盖马车。
宋奕坐在车里,一把扯下盖头,随手丢在一边。虽是已入秋季,但这过于繁复华贵的婚袍仍是闷得他后颈汗湿,有些喘不过气来。宋奕翻出临行前三哥送他的那把匕首,紧紧攥在手里,直攥得满手汗湿,也不放手。
这是此刻,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前路未卜,然古人有箴言,宋奕不敢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辆自上京出发的马车,悠悠走了足有一个多月,才抵达了呼和沁草原。宋奕掀开车帘一角,顺着不大的缝隙望去,只见一片蓝天白云,绿地牛羊。天上甚至盘旋着一只白腹玉爪,长翅缀褐斑的海东青。飒飒的风卷携着一股醇厚的奶香,带着一股多汁鲜草的清甜,飘进了车厢中。
原来这就是草原吗。
宋奕正怔愣神游,马车却忽然停下。
一道清越有力的声音穿破厚重的车帘,直传入宋奕的耳中:
“里面就是陛下赐我的可敦?”
外面似乎模糊地应了一声,说的是什么听不大清。宋奕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刚刚说话的人必定是内力深厚,连吐字都下沉丹田,自然具有穿透力。
想必这便是他的好夫君耶律凌了。
“那便请先休息,三日后成婚吧。”
外面隐隐传来一声尖厉的鹰啸,然后便有嗒嗒马蹄声,愈来愈远。
第二章
宋奕被安排进了一个离耶律凌不远的帐子,草原上的深夜不比京城,带着一股湿润的柔风。
草原上的夜风,是嚣张而寒凉的,直钻入帐子门帘的缝隙里,往人骨子里钻。
“宋……宋公子,可汗让我来给你送点热好的羊水袋。”
宋奕从冰凉的被窝里爬出来,挑开门帘,借着外面油灯微弱的火光瞧见了来人——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面容清秀,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这是呼和沁草原上为数不多能说汉语和蒙语的人,宋奕忍不住对她多生了些好感,连忙把那羊水袋拿了过来,一股热意贴肤传了过来,驱走了深夜的冷意。
他晃了晃,里面传来了水声,这才知道所谓羊水袋就是几层羊皮牢牢缝合,里面放了滚烫的热水,充气成了像汉人用的汤婆子一样的东西。
“多谢你跑一趟,有劳可汗费心。”
姑娘笑了起来,露出两枚小酒窝:“我们可汗可是草原上最好的男人,自然体贴。公子请睡吧,明早我再来带你熟悉一下周边。”
宋奕点点头,反身进了帐子里,躺回被窝。
草原上的风从没有停歇的时候,然而宋奕此刻怀里抱着的羊水袋却源源不断地透出热度来,令他觉得这第一个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这来自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的善意,令宋奕心里颇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哪怕是在宫里,谁又给他递过一个汤婆子呢?
宋奕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最后直到半夜三更才昏昏睡去。
清早是被人唤醒的,宋奕有些头疼地爬起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好半天才看清来人。
是昨天那个姑娘。
“宋公子醒了?那就起来洗漱用饭吧,”那姑娘穿着窄袖长裙,颜色鲜艳而丰富,她散着的长发上编着几绺小辫,腕上带着叮当作响的银饰,十分具有异族风情,“还没和宋公子介绍呢,我叫柯雅达,可汗派我从今天开始贴身服侍你,以后公子有什么需要叫我就行。”
她面容白皙且清秀,瞧起来并不像是鞑靼人,宋奕忍不住问她:“你不是鞑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