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六_作者:形骸(11)

2018-07-13 形骸

  平冶想问他事由,更想问萧尘究竟与他何相关。但他终究没问,六儿也一字不语。

  他只是在伞下伫立许久,抬起头来时,苍白面容上沾了水汽。

  他露出似笑又似哭的神情:“殿下,对不起,是我错了。”

  平冶喉口发酸:“不管我过去,还是将来出了何事,都不会是你的错。六儿,不许再和我这样说,知道么?”

  他仍是那难过至极却又强撑着笑的表情,也不回答,凝望了他许久后,才道:

  “殿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撑伞离去,雨越下越大,乌金靴每一步都踏出四溅的水花,柳色衣角翻飞如絮。

  平冶看着他步入电闪雷鸣的雨夜,不觉在东宫高阶上伸出手。

  除了一掌冰冷秋雨,别无他物可挽留。

  此刻未饮药,口中无苦味。

  但心中有。

  第10章 梦魇

  大雨泼伞,时而风过叶折,传来飒飒声响。

  凄风苦雨之中,天地涂万物以浓墨重彩,俱裹于一望无际的浓重夜色里。

  他踩在冰冷之中,一点点地理清思绪。

  所谓的驱虫避瘴的百草囊,原来不过是于无形取人性命的至毒。萧然无意而焚,毒凶才现,而太子嗅香缓积,毒潜脉中,以致不察。

  至于怀藏香囊的他自己……

  泽年在夜中骤然放声长笑,怒得很,悲得很,带着那么点自嘲的滋味,像在与夜鬼宣泄愤怒与质问:

  我信你,为我错?何如欺我?害我?

  笑声又带着那么点认命的萧索意味。

  没有人规定善意与恶意不能混为一谈,是他自己太天真,太愚蠢,才相信世间有无偿的善良,一脚踏入,还拖了他的兄长沉陷死沼。

  这便是愚昧妄信的代价。

  他狠狠丢了伞,在雨中压抑着怒吼,又困兽般地呜咽。漫无目的地在大雨中四走,想求天撞地问一个答案,问人心何险,问真心何贱,可无边之中只有雨声风声的嚎笑。

  笑吧,都笑吧,我确确可笑!

  忽而脚踢到那把伞,他在雨中低下头,茫然地想起了什么来。他捡起伞失魂地往宫所走,心想这不是他的东西,他没有资格糟蹋。

  他浑浑噩噩走到宫门处,却看见阶上站了个孩子。

  萧然喜欢看这磅礴有力的雨,这让他想起三千里外的苍茫故土,也只有这雨才叫他找到了中原内外的相似,以此让人生出一点归属感,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敌国的敌意。

  他看着雨,现实中的萧杀入他眼中过滤成怀念的温柔,并且在看见执伞人回来时,这个眼神也没有变过。

  “六殿下,”他大声在雨中喊,“雨大,快上来躲躲!”

  泽年回神,大步踏上台阶,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在这作什么?”

  萧然灵机一动,答:“见六殿下许久不归,在此等候。”

  良久,檐下湿漉漉的人呆呆地问:“等我?”

  “不妥吗?”他笑,“六殿下,你在伞下怎么也淋成这样?快换身干爽衣服,小心着凉啊。”

  他收了竹伞递去:“这个,先还你。”

  “要是不嫌弃,请收下吧,就当是我对殿下连日照顾的谢礼。”他心情一好,眼角眉梢挂满乖巧温柔,唇边五分笑意有十分暖意。泽年垂目:“那……送我了?”不等回答,他又自言自语:“你要不回去了。”

  萧然觉着好笑,一把伞,难为他这么看重。

  如果夜没有那么深,雨没有那么大,他没有那么专注地看雨——

  如果他认真看一眼他的眼睛,他不会这样亲切地待他,宁可又是恶言恶语,也绝不待他有一分好。

  也许那样,他就会一直把他当晋小世子对待,而不是当作萧然单独看待。

  同样的,他就不会在很多年后,只记得他是泽年,而不是大庆六皇子。

  那天晚上萧然睡得很香,直到半夜被宫人叫醒:“世子,世子,您快去看看……”

  他揉着眼困倦地出去,只见宫门口蹲着个瑟瑟发抖的人,头发散在肩颈处,使面容秀丽得像个姑娘。

  宫人手无足措:“六殿下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外头敲了很久……”

  他心里却不怕,直接上前:“六殿下,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