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六_作者:形骸(74)

2018-07-13 形骸

  泽年仍闭着眼,只是睫毛仍然颤抖个不停,发白的唇也张张合合,萧然觉得他这模样可怜得厉害,轻手解开他湿衣裳,接过热毛巾仔细地擦起。昔年那个箭矢穿肩留下的伤口只剩一个铜钱大的疤痕,他擦过时屏了气息,似是怕泽年还疼。

  他的手顺着柔滑肌肤探到他后背,只是想更好地拖着他,碰到手却满掌的粗砺。

  萧然受了一惊,也不管是否会吵醒他,直接将泽年板过身压在榻上,粗暴地扯下了衣衫。

  他瞳孔骤缩,心脏如被人大手一攥,挑在刀尖上炽烤。

  一个硕大的篆体罪字,狰狞可怖地刻了他一整个后背,每一笔画的伤痕都如被虫蚁啃噬过一般丑陋。

  小爱手中的毛巾砸入盆中,水花四溅,他转过脸怒吼:“出去!”

  小爱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并顺带关上了门。

  萧然颤抖着手,屈着指小心地抚着他满背的伤痕。

  他这一生,最见不得他受伤。

  犹困在梦魇中的人突然泪水汹涌,嘶哑地喊着什么。

  萧然发着抖将他抱起锁在怀里深拥,他长发垂榻犹带水露,遮掩了一背的罪字。

  第38章 公主

  泽年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回到了十三岁之时。

  有一夜他突然惊醒,一身冷汗津津,再睡不下,便掀被起身到屋外观月吹风。

  彼时他要思量的很多,如何在今后更好地护卫东宫,如何避开三哥并防止他对小世子辣手摧花,以及思索他那死透了的老师萧尘究竟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而要以决绝手段离去,且为何以香囊这样隐秘且见效微的手段谋害太子。还有,若是制□□,用什么不好,为何要搁媚香在里头?

  他想得满腹酸水,十分苦恼地转了头,竟发现邻居小世子的屋里还点着微烛。

  他顿时惊讶,难道那小东西深夜苦读,韬光养晦?

  于是闲着也闲着,不如索性上前敲门吓他一吓,逗逗乐好了。

  没过一会儿,门真开了。只见小世子半睁着眼睛,从头到脚都散着睡迷糊的软侬味。

  泽年这才发觉自己搅了小东西的好梦,忙不迭想要道歉然后走人,然而小东西眼睛也没揉,直接打着哈欠张手抱住了他,一只手顺着他脊背轻柔地拍抚。

  彼时萧然尚小,还没疯狂拔高,脸上也都是婴儿肥,踮着脚抱住他时,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小脑袋因困倦一点一点,拱着他身体又蹭又拍,嘴里砸吧着念念有词:“没死,皇甫六,你不用怕。”

  原来是将他当做梦魇受惊了啊。

  小东西拍了他没几下,便一边抱着他一边将他扯进屋子里。那时小爱还没来,他不喜欢夜里有宫人同在屋檐下,总是一个人睡在空空落落的大房间里,因此他扯着泽年时并无犹疑,直接将他推到了榻上,半眯着碧眼珠子给他盖了被。

  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些,走到桌案底下吭吭哧哧搬出一个木箱,在里头捡了一瓶大约是祖传的药膏,捏在手心里打着哈欠走来,掀了被角,熟稔地拔了他的鞋,抓着他脚裸塞盖回被中,而后绕到前头将他左手摸索出来,指尖勾了药膏去抹他那只曾被自己咬残的食指。

  彼时他很想告诉他,他那只手只是咬到而已,不要紧的,而且已过去了许久了。

  但他没说,眯着眼睛看着小东西为他跑东跑西忙这忙那。

  萧然抹完还低头去吹了吹他食指,气息温热,而后他扇着小手等他手上药膏凝固,便拉了被子将手塞回去给他掖好。而自己则噔噔噔抱了被褥在地,打地铺睡了。

  泽年在床上翻过身,看着萧然在地铺上沉沉睡着,一颗心慢慢便膨胀了。

  待他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将萧然抱回了床上,贴着他共眠,悄悄戳着他脸上的婴儿肥想:

  若是个小姑娘就更好了。

  他缓慢地睁开眼,这一次不是萧然在他怀里,倒是自己被他牢牢拥着。

  喉咙中涌起一口血,他掩口咽回,弓着背咳起来,心想,终究是不同了。

  萧然被他惊醒,忙顺着他的后背拍抚:“泽年,你怎么了?”

  不怎么,快入土而已。

  泽年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直视他碧琉璃一样的眸子:“你送走了汐儿,我今生也许再见不到他了。现在,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要见明心,让我见她,你想怎样都行。”

  萧然神色复杂,仍试图阻止:“在她眼中,如今你是具尸骨,真见了她,你想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