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之死_作者:松上盐(90)

2018-07-10 松上盐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能有块甜滋滋凉津津的糖块吮着,感觉真是莫大的恩赐,薄荷的气味涌入鼻腔,令人脑目清明。

  布莱克拖沓着步子,跟在周栎身后:“你应该开车来的,好歹有个睡觉的地方。”

  “这也太远了,你一定是想累死我。”周栎也发现了,睡不睡觉先不论,就现在行走在“花”的海洋里这种体验,他不想来第二次。

  行至一间破落门户前时,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南北向的大道上本来落满了纸片,被这么一吹,本应乱上添乱,但纸片好像长了眼似的随风而去,丝毫不生乱象。

  周栎从指缝里望了眼风头处,立着一座石刻影壁,下有麻灰色须弥座,顶上有出檐,砖雕了色彩鲜明的吉祥图案。

  随着最后几缕暮色敛入山头,一只白鸟跛着脚跳在檐下挑灯笼的竹杆上,暗蓝色的天幕下倏地洒开一片红光,这个破落的大门前忽然敞亮了起来。

  沈云檀侧着脸看他,用他独有的轻缓清朗的声音说:“是旅店。”

  哦,是旅店。

  答案在那两盏红灯笼上,白天的时候看不出来,里头明晃晃的灯泡一照,照明了两个隶书大字——旅店。

  方圆几里估计也只此一家,周栎前去叩门:“有人在吗?”

  与其说旅店,更像是私人府邸,铺首衔环掉了漆,门槛被踩出了两条纺锤形的木色,里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周栎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既然有人,怎么不搭话呢?

  他已经做好了大门一开看到吊死女鬼的准备,哪怕女鬼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他,唇边再加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他也能谈笑自若。

  顶门杠哐当哐当地响了几下,周栎后退几步,侧身以备。

  门开了一条缝,院里有光,背光的人影拖长了音调:“谁——呀?”

  周栎看见了,开门的是个姑娘,还很漂亮,茶青水渍纹缎布旗袍,半长不短的头发随意地盘了髻,用黑皮筋固定了,动作一大,就掉下几绺,在脸边晃呀,晃呀。

  他问:“你好,请问这里是旅店吗?我们想借住一晚。”

  “进——呗!”那姑娘推开门,向四周张望,咯咯地笑了几声,“吓着了吧,你们来得巧,刚好撞上这排场。”

  这一笑,总觉得面前这人似曾相识,周栎又打量了几眼,将信将疑地喊道:“陈愿?”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立马就觉得她和陈愿像到了极致,五官长开了,眼睛不再占那么一大块地方了,她整个人瞬间就在时光里泡了一圈,笑起来一排白牙还算正常,两颗门牙也知道矜持似的没再继续扩张地盘。

  她愣了一下,收起笑脸,没什么好气地翻白眼:“神棍?别以为自己很厉害,这地方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说罢,她打了个响指,一只绿皮鹦鹉落到主人肩上,声音聒噪:“欢迎光临。”

  周栎正要继续问,那鹦鹉又来了一句:“狗东西!”

  这大概是鸟随主人吧,他低声喃了句,仔细看了那姑娘几眼,又觉得不那么笃定了,这年头真是怪事频出,别说长得像,冯巩和高桥一生还长得像呢,他暂且搁置了这个想法。

  等他们走进院门,那姑娘飞快地关门,架横杆,生怕什么东西进来似的,紧接着摆出奸商的架势:“走吧。我们这儿是看心情收费的,你们准备好钱了吧?”

  看来是惹人不悦了,周栎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旅店老板,他觉得自己得保持沉默,于是轻扯沈云檀的袖子,递了个眼色过去。

  “全村,就这儿亮着灯啊?”沈云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姑娘明摆着想讹人,说什么不也是白搭吗?“老板娘怎么称呼啊?”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陈愿,你旁边的神棍不早就打听到了吗?”那姑娘从五斗橱最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薄账本,也不能叫账本,就是纸质粗糙发黄的草纸本,上面本来有三个绿字——“作业本”,被她用黑笔划掉,旁边认认真真标明了——“账本”。

  之所以用认真二字,是因为这两个大字实在是不好看,一笔一划,恨不能用上全身力气,像是低年级小学生写自己的拧巴名字。

  账本看起来只写了一页未满,周栎忍不住问:“这生意不大好啊?也难怪,这边又没什么风景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