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纻舞_作者:紫文昭雪(149)

  内殿。

  上任没有多久的中部侍郎冯相言垂手跪在地上,眼眸低垂。御林军统帅孟鹤冬刚刚收到消息,从皇宫南门赶过来,身上的盔甲还带着薄薄的寒气。

  “咳咳……”时灏艰难地看着两人,心里感慨万分。

  他还没有实现自己的宏图壮志,还没有完成当年许下的抱负,竟就这么一病不起。

  他不是没有怀疑有歹臣下药害他,可自己的饮食供物,连至衣服用具,都经过亲信严密的盘查,不可能有疏漏。

  而最让他难安的是,这些年来,真正从布衣平民提拔上来的朝臣,只有眼前这两位,朝中其他的朝臣,心思诡异,宗族间的利益盘根错杂,他还没来得及一一铲除,难道就要撒手人寰?

  若他天去了,年幼的太子怕是要被朝堂那群吸血的东西生吞剥皮。

  时灏其实一直会想起一人,那人辅佐他一步步登上这个位置,若是有他在,再风云变幻的局势许都应付的过来。

  可那个人太深不可测了,如利剑一般,可斩他人,亦可伤主。

  时灏自己都没有办法掌控,更不敢将太子托付给他。

  “太,太傅还没来?”时灏咳了两声,双眼中带着点希冀。

  他先头传唤了老太傅荀殷,太傅曾是众皇子的老师,劳心劳力,为人刚正不阿,脾气固执倔强,连当了两朝皇子皇孙的老师,如今年纪大了,本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时灏知道,此时自己能放心托付教导太子指责的人,只有这个合适的人选了。

  “禀皇上。”冯相言拱手,“太傅许是年纪大了,车马慢一些,估计很快就到了,皇上暂且安心,臣这就派侍卫前去打探迎接。”

  时灏咳嗽着点头。

  该说的话他已经对这两人说过了,有的话更是不用明说,几人皆心知肚明。

  “报!”殿外的太监拉长了声音,“咸阳太守,江季麟到!”

  时灏一怔,心头涌起一股不安来,咳嗽着半爬起来:“他怎么会来!咳咳,朕并未传唤他!孟卿,快去把他赶走!”

  孟鹤冬静静地看他,声音疑惑地问:“皇上召的,不就是江大人吗?”

  时灏一时没明白过来:“咳咳……朕召唤的是荀殷!你怎么回事!咳咳……还不……还不快去拦!”

  孟鹤冬不为所动,仍是静静跪着。

  而另一边的冯相言,似是没有瞧出半分的不妥,也是垂手静跪着。

  时灏大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目光震惊而慌乱地在两人间扫来扫去。

  电光石火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来……来人……来人啊!……”

  急火攻心背气过去的瞬间,时灏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内殿门口的一片白色衣角。

  朦胧间,时灏再睁眼时,已经明了了七八分。

  江季麟站在榻前,微笑着看他。

  那笑容比阎王的还要冷彻入骨。

  时灏面目狰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并撕碎那个长身玉李的身影。

  他的嗓音咿呀,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江季麟微微俯身。

  “皇上,可得保重龙体。”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晶黑的眸子深如暗井。

  时灏说不出话来,他惊慌失措,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漫出来。

  “太子年幼,微臣自当全心辅佐,鞠躬尽瘁。”江季麟伸出手,从时灏脖颈勾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晶透莹白,冰清温润。

  “这玉石,乃是孝贤太后的遗物,伴了圣上您十几年……”江季麟摩挲着玉,对时灏苍白瘦弱在空中乱抓的指节视而不见。

  孝贤太后,是时灏登基后追封自己母妃的称号。

  死在这物上,也不算是亏了。

  时灏瞪着眼睛,眼里是灯尽油枯的干涸苍老。原来,原来早在八年前,眼前的男子就已经在设计着今日情形。

  他如何能够料到,一点点抽干了自己性命的臜物,会在这玉佩上!

  多么,多么恐怖……

  时灏更激烈的扭动,眼前却愈来愈黑,胸口起起伏伏间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嘶叫。

  他终于停止了扭动,像脱水的鱼一般挺了两下腰,直了身体。

  “圣上放心的去,微臣必会常伴太子左右,扬我大秦国威,一统河山。”江季麟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他的指尖一松,玉佩落在了时灏的颈上,微微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