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冰冷的气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和主人的距离本就是云泥之别……他没有权利说半个不字。
他本就是为主人拼死的物件,主人不需要他去拼什么生死,那就只能做主人泄欲的物件。而物件,是不需要什么温柔言辞的。
这才是,他应有的命运啊。他这样的人,合该一辈子挣扎在泥淖中,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奢望。这一个多月的温柔相待,不过是偷来的罢了。
眼底酸涩之极,却不敢闭眼落了泪下来让主人不快。颜君行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成什么样子,只是凭着十几年的本能,俯身,叩首,机械地应道——
属下,愿意。
一句话说完,眼中再无半分神采,似是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半晌沉默。
而后忽然听得主人的一声轻叹。
颜子钰说那些话本来也只是为了吓他一吓,无论他应不应,他此刻泛红的眼圈和满盈的泪水,都早已将他的心诉的明明白白。
他忍住了怜惜,说着伤人的话,然而见了那人从怔愣到不敢置信,再到眼中只剩了卑微绝望,他自己也何尝不是心痛得不行。
伸手拉着那人瘦削的手臂带到了榻上,收了气势,软了语调,微嗔道:
“你这般,哪有半分愿意的样子。什么时候,你竟学会对我说谎了?”
颜君行心境一片死寂之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主人这句问责的话中,语气不似刚才时的冰冷,像是转过了什么念头,下意识地抬头向主人看去。
是如平常一般的温软笑意,清清浅浅。又见主人这熟悉的表情,他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颜子钰轻伸长臂,将他揽在怀中,任由他抵住自己的肩头。而后在他耳边温柔吐出一句:
“我再问你一遍,愿意不愿意?”
像是知道自己得了什么默许纵容,颜君行恍然间明白,自己的一生大概就拴在这句话上了。于是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怔怔地看着主人,终于从心底发出了艰难的祈求:
“属下……不愿意。”
颜子钰见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时无力的样子,心下微酸,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心间:
“想哭就哭出来吧。”
那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埋首到主人的衣襟,任由液体滚滚而下,一边一声声地哽咽着:
“主人……属下……属下不愿意……”
“求主人……不要那般对我……”
“属下知错……属下知道自己不该生此妄想……可是主人那样对属下……属下真的很难受……”
委屈,不舍,绝望,溶在泪水里,一旦决堤,便再也止不住。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这样软弱的时候。
主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逼得无所遁形。
他是这么留恋主人的怀抱,主人的吻,主人的温暖,主人的包容。而当主人要收回这一切的时候,他哭得像是被抢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十几年上下尊卑的准则刻入骨髓,他平日里根本想都不敢想,自己对主人的感情竟然如此强烈。
每当主人的一句温言,一个宠溺的眼神,一个惹了他心乱的吻之后,他都会一遍又一遍地下意识在心里告诫自己,本分,本分,作为下属的本分,作为所属物的本分。若是沉迷于主人给自己的温暖,那就是越矩的、不对的、大逆不道的,总之万万不可以。
然而,没有用。
真正到了他不该留恋的时候,所有的条条框框,一瞬间土崩瓦解。
此时的他,被主人几句起落的言语,击碎了所有的顾虑。他在默许之下,终于放任自己沉浸在了主人的温柔里,第一次交出了心底最深的软肋,向主人肆意请求着。
——请求着主人不要收回对他的爱。
颜子钰抱着他,感受着臂弯里颤抖着的身躯,胸口似乎被那泪水浸到了底,软软地化作了世间上最浓的蜜糖。
轻轻地长叹一声,颜子钰带着些心痛,缓缓地道:
“君行……其实我也是不愿意啊。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没事了,没事了。”
说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瘦削的脊背,直到安抚了他所有的忐忑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