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忆武陵_作者:思崖(24)

2018-06-20 思崖

  身上的痛感仍然滋生着,思绪却更加不可抑制地飘散在回忆里。

  从自己记事起,便只有母亲和自己两个人,一直住在山间的竹屋里,那时母亲还很年轻,竹屋是母亲砍了一片竹林才建成的。屋里什么都缺,没有像样的厨具,像样的床,椅子是直接砍来的木桩,而唯一不缺的就是书,母亲还细致地做了几个书架,整整齐齐摆放着,占了屋子三分之一的空间,虽说不上是卷帙浩繁,但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然而,母亲除了教我识字外,却从来不曾翻看那些书。那些书或许只是一种纪念,是为了祭奠失去的爱情,是为了怀念死去的时光。更或许是为了等一个不会来的人来翻开它。而后来慢慢地成了我打发时间的玩物。

  那夜,星空也如同今夜一样,月如玉盘,群星璀璨。

  苏母带苏雩离了那山,离了那竹屋。想来那竹屋现在早已腐坏了吧,只是,竹屋旁一块大石头上所刻‘桃源’两字,想来会千年不朽。

  客船离了渡口,苏雩躺在甲板上,望着遥远的星空。

  苏母站在船头,抬头望着月亮,发丝绾在头顶,紫色的丝带简单地束着,盈盈月光下,眸中秋波潋滟,所有的璀璨都凝在那双眼中,贴身的纱制紫衣随风摇曳,仿佛下一刻便会脱颖化蝶,翩跹起舞。这广阔天地仿佛都是为她而生。

  漫天星辰映在水里成就了真正的星河。躺在甲板上仿佛畅游在群星璀璨的天幕里。

  然后,苏雩指给母亲看那颗特别的冰蓝色的星星,揭开了尘封在母亲记忆里的往事。

  苏母是一个剑客,剑法杂乱却自成一家,曾独步江湖,不羁于物。

  在这样一个时代,不是乱世,却也不是承平盛世,孤儿乞丐也是有的,母亲只是其中之一,幸运的是,母亲在无数次被欺凌打骂中,学会了自保,拿了柳条摸索出剑术,成了剑客。这世间本没有绝对的事,只要有想活下去的欲望,便什么都会发生。即使她是女子,即使她孤身一人,也活得洒脱不羁,整日与剑为伴。

  直到,在盛荆游历时见到受重伤的父亲,毫不费力地救下他。

  父亲是齐越出使盛荆的使者,母亲一路护送他回齐越,顺理成章地让父亲以身相许。

  父亲整日里最离不开的便是文史散赋,对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母亲,也开始钟情于咬文嚼字。

  后来,苏沂出生,她得知了苏家‘自然之力’的事。

  所谓‘自然之力’不曾有人知道其开端,只知从苏家存在开始便有了,每相传一代,便会有一人获得‘自然之力’,是真正能呼风唤雨的自然之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在话下。其代价消耗的却是拥有之人的生命之力,所以,拥有它之人都不曾活过不惑之年。而那夜空中冰蓝色的星星便是自然之力的象征,只有流着苏家血脉之人能够看到那颗星。那颗星的短暂陨落便昭示着苏家一人的死亡,再次亮起来却像是炫耀着它找到了下一任的宿主。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世界很大,大到人类无法想象的程度,人之于天地,就像沧海一粟的几亿万光年分之一,甚至还要渺小。在那未知的领域能够发生什么,或者会存在什么都不值得奇怪。

  而这一代‘自然之力’选了苏沂。

  因为那随时都可能会戛然而止的生命,苏家人对苏沂的保护和纵容可谓过矣,但苏沂却是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小孩,无论对着谁都温和地笑,从不做过分的事,平常不是拿着父亲的碧玉箫把玩,便是待在书房里。

  不过在苏沂七岁时,却偶然间发现父亲书房的小箱子里有很多书信和画着同一个女子的画作。

  至此,母亲知道了,父亲一直的心中所爱是谁——现在的盛荆国母,以前的盛荆国后,伊殇。而那画作显然都是为她画的。

  并且,她也为父亲诞下一子,不过,父亲却是在婚后才知。

  苏母是性格刚烈之人,在得知这样的事后便离开了。

  离开后,才发现又有了身孕。便有了山间的小竹屋和苏雩。

  然而,在小屋待了如许年,想见的人都不曾找来,所以,苏母又撇下小屋,只身带着苏雩离开,走入这片江湖,见了形形色色的人,遇了各种各样的事。

  那夜,苏母坐在船头说了很多,语气是淡淡的怅然,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最后,难得温柔地抚着苏雩的头搂进怀里,淡淡道:“有时候,回忆和铭记只是为了更好地遗忘。现在,娘亲把这些都说与你听,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是时候放下过往了,毕竟,这世间爱情不是最重要的。我还有阿雩不是?以后,就只有阿雩和娘亲一起相依为命了。只是,这江湖凶险,娘亲也曾得罪过人,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儿子,所以,以后就叫娘亲‘阿忆’吧。反正称呼什么的,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