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作者:唐酒卿(123)

2018-06-11 唐酒卿

  老皇帝腆着脸说:“朕不过是您的胯下狗,脚边蚁!不算龙,不算龙!”

  邪魔喜怒无常,勃然道:“你这条软骨头!连驳也不敢驳?你若如此,外边谁能服你。”

  老皇帝挨了几脚,慌声说:“不敢不敢!您怎能与那些猪狗相比?您是天上的神,您就是朕的再生父母!这天底,这天底下哪有儿子驳爹的?”

  邪魔轻鄙地说:“见你平素道貌岸然,竟是这等玩意儿。外边人都对你顶礼膜拜,视如亲父。他们若是猪啊狗啊,你又算什么东西?”

  “朕是您的狗!”老皇帝讨好地抬起两手做前爪状,气喘吁吁地说,“天下人又是朕的狗,一来二去,咱们都是您的狗!”

  邪魔乐不可支,起身负手,踹着老皇帝的身,说:“我顿顿食狗肉,你乐不乐意?”

  老皇帝腿根都在打颤,岂敢说“不”,他如今一心想做个真万岁,巴不得邪魔多吃些,吃好些,好给自己返老还童,续命百年。于是他拭着汗说:“乐意、乐意,您挑着谁,朕就抓谁!”

  “若是他们说你昏庸无道,你该如何?”

  “杀!”老皇帝垂袖挤笑,“通通捉去诏狱,叫他们脱层皮、认清罪、断个腿,再扔乱葬岗里活生生地喂狗,谁敢说,就杀谁!”

  “那便去。”邪魔立于黑暗中,教唆着,“去,将台上的这两人扒了皮。你不就爱尝美人胭脂么?扒掉了皮,便能搁在手里尽情解馋。”

  老皇帝闻身而起,他撑着桌椅,“哐当”连磕到台面下,又颤着手扶稳冠冕,爬起来摸索向台面。他指摸过冰凉的台面,疑心道:“在、在哪儿”

  “在这。”净霖指尖轻磕,台面陡然亮起青芒。他独坐已久,此刻冷面褪脂粉,仅存着寒杀凛然。

  老皇帝猝不及防,惊声连连,仓促后跌。他后爬时撞着邪魔的腿,被邪魔球一般的踢回去。他滚到桌腿边,捂面忙声说:“不是朕、不是朕!”

  邪魔半身隐于阴影,腿边滑落厚重的大氅。他站在原处,突地纵声笑起来,越笑越猖狂,笑得暗室门“砰”声紧闭,笑得净霖缓皱起眉。

  “你丧尽天良,藏匿于此,操纵万乘之君祸害万千人命。”净霖说,“你是谁。”

  邪魔的身量在昏暗中渐渐变化,他倏地弯腰而出,似如掀帘一般的露出脸来。

  “在下净霖。”那相似的眉间孤高含冷,带了三分狂意,“负咽泉而至,为除魔而来。”

  净霖霎时抬眼。

  第55章 咽泉

  “净霖”端详着净霖,他不苟言笑, 眉梢覆霜, 抬身时的动作都与净霖一模一样, 甚至连那掸袖时的垂眸都别无二致, 活脱脱的就是净霖。

  “除魔卫道。”他淡声轻嗤, “舍我取谁。”

  “天地英才。”净霖喉间微涩, “皆可取代。”

  “此心铸剑,再无能相提并论者。咽泉面前,所谓英才皆沦庸人。”他稍顿, 连话音都仿得如同一人, “试问同门诸位师兄弟,谁能比肩?”

  “狂妄。”净霖轻吐两字。

  “够狂才配得上临松君。”他阴鸷地说,“临松君便要够狂, 够傲,够铁石心肠,否则何谈卫道?否则如何杀生?否则怎样弑君?”

  净霖望着的是自己。他深知邪魔在乱他心神, 却无法置身事外。他这样冷冷地盯着自己,好似看到几百年前,他便就是这样的狂。

  回头是岸。

  那日真佛慈悲地说。

  净霖, 回头是岸。

  可是净霖说了什么?

  邪魔抬手拔出咽泉,只见钝鞘藏纳的寒锋“锵”声而出,流汞一般的剑身蓦然现于暗室。他踏上阶, 一如五百年前, 净霖垂剑踏上九天台。

  “明堂正道的临松君。”邪魔与净霖对视, 似乎净霖自己问自己,“我怎没能守得全尸呢?”

  “身泯三界。”净霖说,“死得其所。”

  “手刃慈父的滋味真是痛快。”他曲指掸剑,“那一剑划过脖颈,便见老爹人头落地,血如泉涌。那可是天底下最最疼爱我的脑袋,从我的脚边滚掉台阶,骨碌骨碌,三界的共主便改换他人。我握剑卫道,终沦人畜,杀父弑君,一身尽毁,这是何等的痛快!”

  净霖指尖渐紧,唇线收抿,仍旧平稳地接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