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_作者:微风几许(3)

2018-06-05 微风几许

  “别回了。”奶娘忽然红了眼圈,啜泣道,“他们哪里管你的死活?不过是利用你未卜先知,给自己谋利益!”

  司濯眼神很冷,笔却不停:“你出去吧。”

  奶娘被伤了心,用帕子捂着脸走了,临走也不忘合上门,生怕雪风吹他一丝一毫。

  司濯闭眼半晌,再睁眼已冷漠如初。

  人如蝼蚁,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不过是昙花一现般不值一提。

  他自七岁那年灵窍顿开,心头疼痛一日盖过一日,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劫,能渡便渡了,不能渡便也还了。

  历劫一事,全凭司命天官落笔成缘,岂有不守的道理?

  一方天地,一汪小溪,安度余生,别无他求。

  到了晚上,奶娘迟迟未来,司濯连唤了几声,不得不拖着孱弱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外走。

  外面雪已停了,临近年关,奶娘在园中点了大大小小许多红灯笼,煞是漂亮。

  堆满积雪的院墙边,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狗。

  “什么人?”司濯不以为杵,冷声询问。

  那人不过也才十六七岁上下,剑眉星眸,两只眼尾各有一丝红痕,好似谁用刀细细刻下的线。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是个冷僵了的叫花子而已。

  半晌,他才可怜巴巴的说:“求求你,赏我一碗饭吧。”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司濯终于再次开口了。

  “你起来。”

  叫花子颤颤巍巍站起来,两条腿冷得直哆嗦,因为自惭形愧,并不敢和司濯对视。

  “啪”的一声,伴着司濯的冷笑,叫花子挨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也不知道司濯哪里来的力气,打得叫花子嘴角流血,整个人摔在了雪地里。

  奶娘闻声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大惊失色:“少爷!”

  司濯转身回屋:“叫他滚。以后不准放这些叫花子进来。”

  第3章 第 3 章

  将房门反身掩上,隔绝了门外的彻骨风雪,房内带着千亩香的香气卷着热度,温暖霎时间蜂拥而至全身,司濯却仍止不住发抖。

  他察觉到了自己远不及表面镇静,只好背靠房门闭上眼安定片刻,这才重新走向书桌旁。

  回复汴洲的家书早已写好封好,桌面此时摊着一张宣纸,画了半框墨色梅枝,血似的花瓣点缀其中,还未添蕊,是幅半成品。他重新提笔,却发现手指仍在微微颤抖,竟是连续好几次也无法落下去。

  算了!

  司濯将笔扔出去,又把那风骨毕现的画揉成一团也扔掉,不远处的铜镜映出他微红的眼眶,苍白的脸色,像是夜幕中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鬼。

  司濯不杵反笑,面目微微扭曲,对着那铜镜更加妖异。

  上面没人了吗?!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还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识好歹!

  奶娘守在屋外,听见屋内几声“哐哐”巨响,像是那重病的少年忽然发了雷霆之怒,推翻了桌椅张几。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司濯因身体虚弱经不起心绪起落,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即使那家书中的言辞再千奇百怪再无情无义也不曾发过半点脾气。

  向来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的人,这回竟然因为一个叫花子气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隔天一早,司濯打开房门说要去钓鱼。

  奶娘还没从入目的满屋狼藉中回过神来,就被吓了一大跳:“少爷,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这可是腊月底了,天冷得不得了,要是生了病可怎么过年?”

  “不碍事。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还讲究那些作甚?”司濯双眸黑极,自有一骨执拗,看得人心里发毛。

  奶娘一顿:“你可不能总是这么说……”

  少顷,司濯收回那目光,微微扯唇道:“腊月池底鱼虽然不肥,却最是干净鲜美,您前几天不是说心火重,我正好钓几条回来给您做鱼汤喝。”

  奶娘左右无法,只好拿来了银貂大氅,又准备了好几个暖炉,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妥妥当当,这才举了把油纸伞和他一起去到溪边。

  临行前他看见昨夜蹲在院墙边的叫花子早已不见了,雪覆盖了他来过的痕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处地名叫青石溪,听起来无甚特别,其实却是个风水俱佳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