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大概是去祠堂吧。”张氏虽然泪痕尚未全干,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冷静。
“啊,爹爹要罚二叔跪祠堂?二叔其实也没说什么,爹爹这又是何必?”
只是为了惩罚吗?张氏心里另有想法。二郎出生时夫妻俩都已是中年,自己还险些为此丢了性命,自然都是如获至宝。在那之后,丈夫对自己虽不说是百依百顺,却也比以前忍让许多,但毕竟不是百依百顺。
“唉,县主,明天陪我去一趟相国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就只好去求佛祖保佑了。
赵瑢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眼里滑过一丝感慨。
燕家祠堂里摆着几十个牌位,燕定北的视线落在最后一个上,上面的名字是燕安南,他的亲兄长。那是承乾五年的一场战事,敌对方正是契丹人,那一年他的兄长才十九岁,十七岁的他正在家中羡慕着兄长能够驰骋沙场。
燕铁衣兄弟看到父亲的眼神都知道他又想起了早逝的伯父,也都想到父亲很可能是在担忧燕锦衣会重蹈伯父的旧辙。
燕锦衣好紧张,要是爹爹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大伯的惨剧来劝慰他,他该怎么办?难道只能接受相爷的安排,躲在大军之后,当别人奋力杀敌时坐享其成吗?
“二郎,跪下。”燕定北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
燕锦衣扑通一声跪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咬住嘴唇,把他的不甘心全都表露了出来。
燕定北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心事,可他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些混合着肃穆和哀思的牌位,声音依旧低沉地说道:“从高祖跟随本朝太祖打江山开始,我们燕家历经七代,这七代人中有寿终正寝的,有战死沙场的,有因病或意外身故的,但就是没有一个贪死怕死、苛且偷生之辈。”
燕铁衣兄弟俩都奇怪地看着父亲,父亲这话是想告诫他们什么呢?
“二郎!”燕定北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如果一定要投军从戎,爹也不拦你,但你要记住,咱们燕家的功勋都是祖辈用鲜血换来的,从没有靠着阴谋诡计占人便宜的事。不管你是为着女人也好,是为着功名也好,反正绝不能干出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来!”
“爹,您这是答应让我去了?”燕锦衣不敢置信,还以为父亲是最难过的一关。
“到了战场上人要放机灵点,最重要的事不是杀敌,是保命。不为着你娘也要为着你没过门的妻子。”
“爹,您真是太好了!”燕锦衣一跃而起,冲着父亲又是一个熊抱。但这次燕定北早有防备,身子往旁边一闪,同时双手一扭,便把这不知轻重的小子狠狠地按住。
“臭小子!祖宗面前也敢胡来!”
“嘿嘿,儿子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还敢嬉皮笑脸?给老子跪下,跪一个时辰才准离开!谁再敢给他偷偷送棉被,一起给我跪!”燕定北冷冷地瞥了长子一眼,然后威风凛凛地离开了。
燕铁衣这次一点同情都没有,看着地上那个倒霉蛋一连发出十几个冷哼后才离开。还是老子训儿子爽快啊,可惜他家巧巧是个娇娇女,没法让他过瘾。唉,要是老天肯赐他一个儿子就好了。
燕锦衣对这个无良兄长也是满怀恨意,心想自己是不是真应该在嫂嫂面前说些什么。
燕定北并没有走远,就站在祠堂外,背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燕铁衣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身影,心里一阵发酸。想当初爷爷和大伯都还在时,父亲也是像二郎这样无忧无虑、意气风发吧。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了这个家,曾经的轻狂少年也不得不学会了势利,学会了算计……
“爹,您真要让二郎凭真本事得功名?”
“这小子是有些不识好歹,可这才是咱们燕家的风骨啊。”燕定北叹了一声,“老子也想通了,男儿志在四方,老当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害了他。”
“爹,当初孩儿决定弃武从文,让您失望了吧。”燕铁衣知道当年爷爷和父亲都希望自己能延续燕家的英烈之名。当然,他没敢说弃武从文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顺郡王只肯将女儿嫁给文臣。别看老头现在慈眉善目,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变脸让他也去跪祠堂。
燕定北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比二郎稳重,你做事爹一向放心,怎么会让爹失望呢?我让二郎上战场也是为了让他多些磨砺,让他做文臣,他还真不是那块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