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_作者:北境有冻离(34)

  秦纵已经被家仆扶到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是得了什么重病么?怎么这副模样?"

  "不知夫人可听过无极草?"

  谢春飞点头。

  这种草,他是知道的——贺师父曾和他讲过。

  "正如夫人所想,老爷养了五年的花,他不让别人碰,全都是自己用血养的……五年下来,再好的底子也要被磨没了。"

  谢春飞如遭雷击,他耳中嗡嗡直鸣,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他走上前,一把将秦纵的袖子挽上去。

  横纵交错,深深浅浅的伤疤横在秦纵的小臂上,可以看出并非是一次割破。有的疤痕颜色已经很深了,有一条却刚刚结痂……

  这到底是怎样一双手臂!

  谢春飞像咽了碎瓷一般,疼痛从喉咙蔓延,一路顺着食道烧到心上,胃里,令他感到剧烈的痛苦。

  他眼眶红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哭得比秦逍还令人心生怜惜:"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云瑛叹气:"老爷每三天浇一次无极草,三个月会去落霞谷一趟送花。贺神医用无极花磨碎入药……"

  "所以我才能捡回一条命来,是么?"

  谢春飞闭眼,一道蜿蜒的泪痕将他的面容劈得破碎。

  够了……够了。

  谢春飞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他还活着,秦纵却走了,那他和秦逍又能真正幸福快乐地过活吗?

  "春飞,别哭……"秦纵艰难地掀开眼皮,想抬手去擦谢春飞脸上的泪,"别哭……我不疼……"

  谢春飞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恨声骂他:"秦纵你就是个王八蛋!"

  秦纵弯起苍白的唇瓣,温声道:"嗯,我是王八蛋。"

  "你,你还傻,你是天下第一傻!"

  "嗯,我最傻了。"

  秦纵的手冰凉凉的,让谢春飞心里乱作一团。

  "你不许走……"

  "不走不走,我妻儿俱在,我怎么舍得走?"

  谢春飞哽了一下,咬着牙恨恨道:"谁是你的妻……"

  秦纵躺在床上,没什么力气,见了谢春飞哭得厉害,心里一边觉得心疼一边觉得……谢春飞即便是哭成这样,也是梨花带雨,好看极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谢春飞了,上一次这样仔细描摹这如画眉眼,还是在谢春飞昏迷的时候。那时候谢春飞闭着眼,冷冰冰的,像一尊冰雕,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看得他心里也直冒凉气。

  "我没事……贺师父也给我开了方子,最后那朵没用上的无极花他也磨碎给我做了药引,他也说只要不再放血,养养就能好……"

  "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吗?"谢春飞心肠本来就软,对着秦纵更是学不来刀枪不入,"是不是?秦纵你个王八蛋!"

  "……"

  若是答了是,秦纵深知,谢春飞这个脾性大概会内疚一辈子;若是答了不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借口,总不能这么明显的刀疤,教他说是摔的吧?

  这个问题似乎怎么答都不对,秦纵选择闭嘴,歪在枕头上装昏。

  虽然是装昏,但确实是体力不支,被喂了几口药神智变有些不清楚了。迷蒙间,他似乎感受到有人正在用温热的帕子,轻轻地为他擦拭身体……

  然后,有几滴凉凉的水,滴在他的手臂上。

  他事后想起来,后知后觉的想——那可能是谢春飞的泪。

  那是他此生,感受过的,最温柔的泪。

  秦家夫人是个温柔似水一样的人,秦老爷总是在外面讲,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人。

  正如秦纵所愿,妻儿俱全,这是他此生无疆之福。

  整个冬天,秦纵都在和谢春飞做着无谓的挣扎。

  "喝药!"

  谢春飞的声音冷冷的,他把瓷碗往桌子上一放,磕出不小的声响。

  他就是搞不懂,秦纵为什么对药这么抗拒……明明闭气一口倒进去的事,做什么这么不情不愿的。而且听云瑛讲,秦纵就是因为常常躲避喝药,偷偷倒在花盆里,病才越拖越重……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怀着些自暴自弃的心思,想要以死解脱。

  喝药对谢春飞来说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可上京秦府靠糖养出来的小公子,哪里喝过这么黑漆漆苦兮兮的东西,连沾一滴都觉得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