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_作者:悄然无声(194)

2018-05-27 悄然无声

  玉湖绿沉沉的夜风扑面而来,好像微有寒意的秋日。

  丹叶一个人在船舷边,静静的等着,曳地的薄纱衣,月白的衣袂在翻飞,不住纠缠在朱栏上。

  此时此刻,她不像人,只像是一个物件,包裹精美的呈放此处,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别人的取舍。

  风飒飒穿过耳边,湖水澄净,如同婴儿的眼,似能洗清一切的脏污罪孽,丹叶不禁微微面露笑容,倾身向前。

  恍惚里有人扯住她的衣袖,扬声道:“当心!”

  转头时,月白绡纱的袖迤逦绕在男子橘罗销金的袖袍间,袖上翠锦宝相花镶边。他虽未拿着扇子,腰间却系着扇袋,极好的西番莲片金缎,莲花上绣着一只青蛙,绣功精细灵活,跳脱的仿佛蛙声就在耳边一般。丹叶只觉得是橘绿金的艳丽,满满几乎溢出,让她黯然失色。

  男子笑起来牙齿倒是像贝壳一样耀眼,一旁随侍宫婢们的脸不知何时齐齐跪了一地,面颊却比胭脂晕了还要红。

  他灼灼盯着丹叶,丹叶的面颊不红反白,那是一种近乎于半剔透的淡瓷之色,少了一些鲜活。

  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若是看了去,又看到了多少。

  丹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多谢昌王爷。可您看随侍这么多人,我怎么也不会傻到跳湖,是吗?”

  丹叶不动声色的去抽回衣袖,却不想越是使力,陈启攥的越紧。

  忽尔风过,柔柔的一阵带飞了衣袖,丹叶的甲因抚琴修剪得极为秀巧,别出心裁的贴了金凤花,花叶小如豆,花分四瓣,层层如润在甲下肌肤里一般。

  落在陈启眼中,别样旖旎。他这才扬眉开口,隐隐带着笑音道:“倒是好样貌。你是谁家的?”

  “佟家的。”丹叶反倒不去扯了,另一只手重新簪好了鬓边歪斜欲坠的翡翠花,声音冰落水中,即清又冷:“原本是要献给万岁,如今赏给了青王。”

  陈启目光微微一凛,,不禁就松了手。

  内侍划了船过来,丹叶上了小船。

  陈启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夜色已沉月朦胧,霏霏疏影。

  三层画舫上的香墨,倚在朱栏也在望着渐渐消融在夜色中丹叶。

  心里一阵冷,一阵热,一时似掉进寒冬的冰窟,一时又似塞到烈火的炉里。一阵一阵的翻涌,胸口好像快要跳脱出来。

  她原以为这里已经死了,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死的干干净净。

  香墨唇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你瞧她背影都那么像燕脂。是不是见过她的人,都会以为燕脂还了魂回来……”

  德保隐在灯火的阴影处,神情微茫,目光幽幽地一直定在丹叶的背影上,直至再也望不见。

  德保轻轻叹了了一声,眼里慢慢地又浮起湖水一般的光来,过了会儿,却又暗淡下去:“确实很像。”

  香墨闭上眼睛,那月白胜水的衣袖在风中翻飞,一层又一层,不断变幻着唤醒了一直沉淀在痛楚。

  燕脂,多么傻的女人。

  她一直不曾得见,燕脂堕入一生只那么一次的爱情时,是怎样的炙烈和壮烈,又焕发出怎样光彩!

  燕脂用自己的方式纯粹地爱着,甚至明知穷途末路。冬花夏雪,却终究是镜花水月的一片。

  那是属于燕脂和封荣两个人的秘密,其余无人得知,也无人能探寻。

  多么傻的妹妹,那么傻的妹妹!

  她那么恨,恨一个为了爱凭叹一场空的燕脂。可是又不得不原谅,原谅了为了爱情而抛弃了自己的妹妹……余留下笑颜如花,恍如大漠里的彩虹,衰败在最好的颜色中。

  她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懦弱的燕脂是用怎样一种勇气,跪倒在陈王的脚下,展露娇媚弃了自己幸福,为了她……

  说不清谁亏欠了谁,这就是命!

  她因为燕脂的死,而变得毫无退路,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哪里也找不到,只有不停往前走,千刀万仞踩在脚下,每一步皆带着淋漓的血肉,她咬牙忍着割裂的疼痛,以及步步为营,算进机关的恐惧……不能回头……

  “燕脂……”德保眼里闪过慌乱,自知是失言,顿时侧开脸,静默几许,方又道:“太妃娘娘……最期望的就是夫人好好活下去。”

  “我一定会活下去。”

  德保静默半晌,方又道: “所以即便是为了太妃娘娘,夫人也须得慎重。这次也急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