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猛的站起身来,死盯住封旭,看着他双唇颤抖,却是毫无声息,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晚了!”
声音已经支离破碎。
“晚了也比杜子溪到死也不知道的强!她杜子溪自以为连自己父亲都毒死是为封荣斩草除根,其实是下了一步比我们更加惨败的一步!”封旭笑意面孔一下子扭曲狰狞,再不见往日力持镇静:“封荣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皇后会愚蠢的做到这种地步,对我们是生机!他跟李氏杜氏牵连甚深,一步一步怎能不心机营营,他是守。而我们,谋朝篡位,是‘夺’!原就没那些个忌讳!”
陈启顿时静了下来。
咣当而开的门,风若狂号,在房内的灯烛摇曳,那簇火焰,明灭不定,满是透着妖异的鬼魅,
冲进来的李嬷嬷倒抽口气,尖锐而短促的一声:“太后!!!”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分外的清晰。
陈启呆楞还未反应过来时,封旭已俯身自靴中抽出匕首,反过手来,刀刃朝李嬷嬷的肩颈处直直扎了下,刀刃几乎嵌在血肉里。
这样的刺法极为讲究,杀人几乎不见血迹,还是陈瑞亲自教授。
封旭松手时,李嬷嬷直坠到上了桐油的青砖地上。
那边陈启方反应过来,抓起茶盏,猛喝上几口,上等碧罗春此刻也也不过是当了寻常的茶水,哪里品的出来半点味道,待到精神略好了些,才推开门大声喊道:“万岁毒鸩了太后李尚书!毒鸩了杜阁老!!!”
风终于吹熄满室灯烛,烛为灯火命,灰飞烟尽袅绕起的黑丝缠身。
封旭眼中滑落一滴泪,映着他瞳眸的颜色,小小的幽蓝。
门外大雪纷扬,天仍是渐渐亮了。
合
皇后重伤,回坤泰宫救治,封荣打发人来问询,医药等物什,体贴仔细从却始终不见人影。
御医匆匆而来,又匆匆去钦勤殿回禀。
静到了极处时,纷纷落雪深深覆盖在宫殿的飞檐,琉璃瓦上,一阵近,一阵远,清晰听在耳中。
痛。
胸口内浸透了刀刃翻剐的尖锐。
“娘娘!”
她的耳畔似乎只余下了宫人的低泣声。
重重叠叠的宫阙,无数垂幔在香墨眸前打开,下一刻在身后合拢,一幅又一幅,不知尽头。
最深处,有一捧小小的橘色,融化几许暗晕,替床上一点生气也没有的女子,指了个归处。
香墨走到床边:“你爱他吗?”
“……那么爱他吗……”颤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那么一丝恶意。
躺在床上的杜子溪缓缓张开眼,琉璃朱鸟莲花灯燃着,莲花琉璃重瓣十色,灯光层层染染,第一重苏木红,第二重上是鹅黄,最后晕于佛青。一只蝴蝶,为光所引,拼命的扑过来,撞在琉璃上,滑落下来却仍不肯放弃,再撞过去。
看到这个场景,杜子溪立刻笑开了。香墨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跟封荣如此相似,稚子一样。
“瞧,是蝴蝶……”
香墨淡淡扫了一眼:“那是蛾子。”
杜子溪勉力支起身,不解问道:“蛾子?”
香墨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堵,转过头去,说:“蝴蝶于白天飞行,蛾子则爱夜间出没,尤其喜欢扑火。它们虽然很像,但是蛾子更丑,更低劣,也更愚蠢。”
杜子溪微微的笑:“我不知道,从没人告诉过我。”
她是天下的国母,她是杜氏的长女千金,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自幼便被督导谋略心计,却从没有人告诉她这最普通的一切。
所以,她不知道。
可是,另一些事,她早就知晓了。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所爱的人……如果他被人刺杀时候,我一定会冲过去保护他,他一定会……”
杜子溪呼吸始终是急促的,腮边渐渐殷红,似是刚刚润开的胭脂:“他会毫不犹豫的用刀剑把我的胸口刺穿,然后刺进敌人的身体。”
面上仍旧微笑,用一种小小的温柔,是飞蛾扑火,倾尽最后一丝气息,哪怕就这样死去,甘然赴死。
“他没有做错什么,我爱他,自然希望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甚至是驱除风雨!我可以成为他的棋,去完成他自己所作不到的事情……哪怕是弃子,我便觉得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