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着头就待随莫姬出门,走至门口时不知是想起什么,缓缓回过头,一对清澈眼失了距荡似的,带着迷蒙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蓝青心中猛地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感觉仿佛是熟悉的,然而面上依旧淡漠,只一双蔚蓝的眼似是深不见底,烛光下流转动人:“你叫什么名字?”
“香墨。”她缓缓开口,眉宇间锁着浓浓困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蓝青的眼不禁微微一眯,唇边轻轻抽搐,冷声对一脸讥诮的莫姬道:“莫姬你去带她下去换身衣服,她身上这身皮你也别贪小便宜偷藏下来,记得一定要烧掉。”
莫姬不敢再笑,连忙带了香墨出去。微摇的烛火落在窗纱上,一点点跃跃的光,而香墨从窗前走过的影,投到了窗纱上,剪影纤柔秀逸
直至那影渐渐从薄纱上消失。不过是短短几步的瞬间,反而漫长得犹如徒步走完整个黑夜。
直至隐隐传来莫姬肆无忌惮的笑语:“你可当心,别被蓝青锁了魂去。”
蓝青才知道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
一旁,阿尔江老爹蹲在地上一面抽着旱烟,一面拾起地上的金钗,呵呵笑道:“赚到了,赚到了!”
承
在平洲又逗留了两天,甚至曾到驿馆为定安将军唱了一出《凤求凰》,蓝青等人才出了平洲城,往北而上。二十余名胡人组成的戏班子,人多的无法负担客栈的费用,大多时都是在郊外露营。
过了平洲的地界,酷热难耐的暑意便消散了许多。这一日戏班因休整所以不急着赶路,蓝青一觉睡到了晌午,出了帐篷,走不了几步便来到蜿蜒小河前。河里几名胡姬在洗着衣服,岸边树与树之间的系了很多绳子,洗好的衣服就晾晒在上面。那些衣服有些是戏服,有些是胡姬们日常穿的胡服,衣色灿烂,缠花绣金簇拥着枝条一样垂下来,尽管有绳子支撑着,仍然快垂到了地面上。绚烂中莫姬和几名同是伶人的胡姬坐在如茵草地上,远远望去锦绣胜戏。
莫姬等人和正在晾衣服的香墨香墨说笑着,胡姬肤色都极为白皙,香墨夹杂其中,更是衬得肤色若蜜。她的发同所有胡姬一样打散了披下来,青丝绳结上扭了桂花枝的花样,廉价的五色石榴石混着琉璃珠子在一股股细长发辫中填合,折射着阳光不断摇曳着。画目艳唇,倒比因是混血的缘故,黑发黑眸的莫姬更像是胡姬。
蓝青走的近了,看的更加清楚,香墨每说一句话都引得胡姬们开心大笑,自己也跟着笑,只是她的笑不似他见惯了的陈国女子娇作的掩唇轻笑,而是露出一口白亮整齐的牙,同胡姬们一般,爽朗的笑声飘几乎掩住了河水的哗哗声。
蓝青不禁冷冷一哼,这几天莫姬就一直在他的耳边唠叨,说香墨这样好,那样好,性子爽朗的不像是陈国朱门贵户的女子。可蓝青却嗤之以鼻,那女人明明热络的同莫姬她们说笑,可眉目灵活已极,显然是在察言观色,转眼垂眸时,就掩不住层层叠叠的堆花珠珞下眼角眉梢的愁意。不高兴还强作欢颜,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奸狡的陈国人惯常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蓝青再看过去时,才发现香墨已经看到了他,就听她扑哧一笑。迎着日光的乌眸随着笑意晕开来,蔚蓝的天影水色溶散在其中,朦朦一片,竟让他觉得微微的眩晕。
蓝青并不想理她,对她的笑视若无睹,正要离开。香墨却向他走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织着丁香花的素净薄青胡服,腰束的郭洛带上系着一串铃铛,金灿灿的在有些黯淡的半旧胡服上跳脱着,伴着发间成串柘榴石与琉璃璎珞长长地垂下来飘在胸前,随着她轻盈的步伐,碎玉似的清脆作响。
而她脚步移动时,蓝青才发现她并没有穿鞋子,条纹裤脚也并未束起,散散的带着赤裸的足,每迈一步,便会带动一阵微微的清风,惊起脚下的草轻轻摇曳,恍似绕着她的赤足不舍盘旋一般。直到走到蓝青的身前,那铃声才终于停歇。
香墨立在蓝青眼前,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才问:“咱们还有多少天能到东都?”
蓝青被她看的一窘,依旧不想理她,转身就走,香墨却笑着拉住了他的袖子。他无法脱身,就只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还有半个月就到东都了。”
说完蓝青抬起袖子,想挣脱她的手指,哪想扯了几下都没有扯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的一阵怒意,从脚底窜上来,一直到头顶。“怎么,你很急吗?情郎都跑了,还急着赶路做什么?还是……你吃不惯凡是都得动手的苦啊?”